听到这里，钟千艺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就犹豫着要不要趁此机会跟杜明灿和盘托出。
“明灿…”钟千艺拉他在身边坐下，“我想告诉你个事儿…你要有心里准备…”
杜明灿登时仿佛一桶冷水自上而下的泼下来，浑身彻底的透心凉，钟千艺身体不怎么好这件事情，一直是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眼下看他凝重的神色和沉重的话语，立时让杜明灿觉得，接下来要知道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好….你说…”杜明灿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一抖，沙哑着声音说。
“医生说…”钟千艺顿了很久，在思忖着，到底如何开口。
平日里的杜明灿，是一个似乎把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里的人，所求不多，容易满足。但对于在乎的事情，在乎的人，却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
所以才会在失去妈妈之后，借由画作来寄托无法表达的思念。
所以此时此刻，平日里从容沉稳的杜明灿却连声音都在发抖。
他是怕的，即使他经历了许多，成长成了一个成熟稳重，值得依靠的样子，可是面对生死大事，他也终究是个二十多岁半大的孩子。
这对他，实在是太不公平。
于是钟千艺藏在嘴边，本来呼之欲出的话，却还是被杜明灿紧张的神情硬生生的挡了回去。
“我身中情花之毒，不能动情，否则即刻毒发而亡…”
说完，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什么鬼？
那严肃的表情，低沉的声音不过是为了这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所做的伏笔？而此时此刻自己却被他自以为是的玩笑话吓得汗流如柱？
钟同学别是个傻子吧？
可幸好是个玩笑，杜明灿才得以在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那…要不要我给你几副断肠草啊？”杜明灿起身就扑倒了钟千艺，抓了他的双手吻了他。
还是说不出口。
就这样吧，饮鸩止渴也好，养虎为患也好，至少让我在他的爱里面，再留恋片刻。等他身边有了更好的人，我一定远远的离开他，不打扰他，不再自私的只为眼前而活，只为自己而活。
“别担心，明灿，没什么事，医生就是嘱咐我注意饮食，别太累，我就是这两天忙的。”
“那要不，你辞职吧。你这工作天天加班，有时候开起会来饭都吃不上，这吃不好睡不好的，对身体伤害太大了”杜明灿低头拉了钟千艺的手，放在手里摩挲，“你现在身体是第一位的，我养着你，不好么？你这突然一下子，我魂都没了，真的承受不了第二次了…”
“你放心…”钟千艺摇摇头，“我以后会注意，不会再发生了，好不好？”
最终杜明灿还是妥协了，让工作狂钟千艺乖乖待在家当蛀虫，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他只能更加的叮嘱自己，细心细心再细心，用尽一百二十分的精力，去照顾好自家爱人。
第21章 口是心非
在中国待了四个月，顾泽阳要打道回府了，原因，是为了他母亲大人的生日。
这是一个原因，却也许不是唯一的原因。
杜明灿和钟千艺请了假去机场送他，大包小包的给他买了不少东西，惹得他直喊沉。
“一年半载的不回来，难得回来一次，不得多给你带点东西。还有啊…”杜明灿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我爸和我..妈给你的啊，过年的时候轻易见不着，他们说，这就权当压岁钱了…”
顾泽阳有些伤感，别扭的吸吸鼻子，接过红包：“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杜明灿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太舒服，伸手锤了他一拳：“你小子！没事儿多回来几趟，吃住全免，好不好？”
“你现在做的了财政大权的主么？”顾泽阳揶揄他。
“你太小看我了好不好？在家我可是一把手…”
“行了，没心思在这听你在这里吹牛..”顾泽阳牵强的笑笑，来掩饰自己心里翻滚着的难过与不舍，“也就小艺哥去厕所了，你才敢在这里自吹自擂，耀武扬威。”
杜明灿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张开怀抱，紧紧地抱了抱他这个多年的莫逆。顾泽阳知道这个拥抱代表了什么，却无法像杜明灿一样豁达的回应他。
释怀，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半晌，钟千艺从洗手间回来，顾泽阳冲他微一抬头，转头问杜明灿。
“能不能…把你家小艺借给我十分钟？有几句话同他讲。”
“你俩有什么好说的？”杜明灿护食一般的，搭上钟千艺的肩膀。
钟千艺笑着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放下，走两步走到顾泽阳身边，“我俩就不能有话说啊？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懂中文…正好，我还有东西给泽阳…”
于是乎两人用同样的目光鄙视了杜明灿之后，扬长而去。
杜明灿微笑着，看着钟千艺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略微高一点，却一样单薄的顾泽阳身上。
彼时彼刻，杜明灿心里面五味杂陈。
他与他这诸多年来的交情，他能够通过顾泽阳的一言一行直达心底，猜透他一丝一毫细腻的心思，他当然明白他的心情，也断然不舍得他难过，或许离开，是最好的止痛药。
顾泽阳有十分钟，杜明灿不在场的十分钟。他要用这短短的十分钟，把心里珍藏了许久的东西，完璧归赵。
在顾泽阳身边站定，钟千艺把自己随身带的手提袋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顾泽阳疑惑的问，顺便准备拆开包装袋。
“不是给你的…”钟千艺伸手阻止他，“不是妈妈生日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是一条还算有名的品牌的手链。
“我替她谢谢你，小艺哥…”
“回去别跟她闹脾气了，”钟千艺笑着摇摇头，“对了…你有事找我？”
顾泽阳没忘记单独找他的目的，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本大大的画册给他。
“这个，给你。”
“里面的画，都是明灿大学的时候随笔画的，没有展览过，也没有别人看过…后来有段时间，他不知道怎么了，把他之前的手稿一股脑的扔了下楼。我立马下去捡，才七七八八的找回来一些。后来他有些不喜欢，不满意的手稿，我能留起来的，就都在这里了……”顾泽阳挠挠头，“我觉得，曾经的一笔一墨，对于明灿来说，都是有价值的，所以才留到现在…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替他保存很久很久，可是现在…似乎…你比我更适合拥有它…”
钟千艺怔在原地，许久都没有伸手接那本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的画稿。
“小艺哥？你拿着啊…”顾泽阳拉了他放在落地窗围栏上的手，把手里的画册放到他的旁边。
钟千艺这才似乎有了知觉，抬头看了一眼顾泽阳，低下头翻开了画册。
他不懂画，可是一页一页的翻过去，他依然可以被那些时而凌乱时而清晰的笔触打动。
静物，有洁白清丽的栀子花；
人物，有站台边拥吻的一双恋人；
风景，有远山，白云，近树，清流。
写实，有一个年迈的妇女正扶起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的幼童；
抽象，有像是随性而为肆意泼墨而作的色彩拼图...
……
每一钟画纸，都或多或少有着深深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主人狠狠的团成了团准备丢掉，又被轻轻的抚平。
钟千艺都能猜到，想要丢掉它们的是谁，抚平他们的，又是谁。
想到这里，钟千艺不禁心下苦涩，他伸手抚摸着已经十分浅淡的折痕，轻轻的跟顾泽阳说抱歉。
“不好意思，泽阳…我觉得，这些画…还是你替他保留着吧？”
把跟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交给一个一直在爱着他护着他并且能够长长久久的爱着他护着他的人，总好过，连明天都不敢轻易奢望的自己。他，能替杜明灿留存多久呢？
顾泽阳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误会了不开心，连忙解释：“小艺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这都是明灿一路走过来的成果，我不想他万一有朝一日回想起来，这些东西都不在了…”
“我明白的，泽阳…我知道，你是为了明灿好…”钟千艺拉住他的手安慰他。
顾泽阳点点头，“你知道吗，小艺哥，我把这些画交给你，其实我有我的私心…我不能让杜明灿那家伙再困住我了，既然他有了你，我想撤了，不念着他了，彻彻底底的…”
钟千艺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脸庞因为心疼泽阳而微微扭曲，心里面翻江倒海却说不出一句话。
钟千艺比任何人都明白顾泽阳心里的苦，明白要把一段混入骨血的感情一带而过，需要多大的勇气。
钟千艺只能点点头，把画册又收回手里，慢慢的摩挲，喃喃的自语：“只是不知道，我还能替他保存多久…”
顾泽阳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不自觉皱了眉头。
钟千艺为人随和，待人真心，顾泽阳十分喜欢他。但是若将他与杜明灿之间进行比较的话，他多多少少还是偏向杜明灿多一些。在他看来，在这段关系中，杜明灿一直是那个坚定的付出者，他看的出来杜明灿有多喜欢钟千艺，对他有多珍惜多宠爱，为了好好跟他在一起，他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搭上了所有的真心。然而钟千艺呢，大概是因为被偏爱，所以总是有点有恃无恐的感觉，说他喜欢，但是感觉总是若即若离，可有可无，说他不喜欢，可他对杜明灿的事情，明明很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