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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业十五年 (玉山枕头)


  蜷川点点头表示理解。
  吉泽还从来没遇到过那么难缠的人,愁肠百结地直叹气:“其实真要说起来,一句话就够了。”
  顿了顿:“我死过一次。”
  吉泽看到,蜷川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的眼睛本来就大,完全睁开以后,眼头的红肉全部露出来,使目光看起来更加狂热。
  蜷川:“你能不能继续说下去?”
  “我死过一次…”,为了缓解紧张,吉泽抓过一个空茶杯,放在手里捏来捏去,“2020年,和由纪结婚以后。”
  吉泽说着话,背后的挂钟钟摆不停摇晃,仿佛在衡量这段被复制的时光。
  这次,吉泽大方地把钥匙拿出来,取下上面那个小相框,放到蜷川面前:“这是我们去滑雪的时候拍的,我和由纪各有一张。就是那天,我执意要去一座人迹罕至的雪山,因为技艺不精摔了一跤,脑袋撞在石头上,死了。”
  “伤口好像就在这里,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了。”,吉泽摸摸自己光洁的额头,皱着眉,把手指移到右侧靠近发际线的位置。
  受他影响,蜷川也偷偷碰了碰自己的胳膊,他死过两次,每次都是筋断骨折,受尽折磨而死,现在他的四肢也是完好的,却仍然难以忘记死亡发生前的那一刹那,那种剧烈,霸道的痛楚。
  “我和由纪是奉子成婚,我去世的时候,”,吉泽提到自己的死亡,还用了更加正式一点的语法,“由纪怀着孩子,是双胞胎。”
  蜷川不满他慢吞吞的讲述方式,急切地补充:“然后呢?你是不是又活过来了?”
  “啊,对啊。”,吉泽不懂为什么蜷川突然那么激动,他作为故事的讲述者,反而失去了主动权,只能木讷地点头摇头。
  蜷川勉强平复了一下翻涌的心绪:“你是在哪一年醒来的?”
  吉泽说的话却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平静:“2018年。”
  蜷川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告诉他我也是在2018年重生的!2018到底是个什么邪门的年份,是世界出bug了吗?为什么死去的人都在这一年复活?
  “别说这个了,比起我是在哪一年复活的这种事情…”,吉泽万分不解,“好像你的反应才更奇怪吧?”
  “奇怪?”,蜷川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又迷茫又无辜,“我怎么奇怪了?”
  “我还以为你会感到害怕,或者至少质疑我一下。”,蜷川故作镇定,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疑了,吉泽在他脸上地毯式搜寻线索,却最终一无所获。
  毕竟吉泽也不会想到,自己正和另一个重生过的人同席而坐。
  如果是这样的,吉泽刚才的悲痛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爱过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幸福地宣布婚讯,而属于吉泽和苍田之间的美好回忆,已经随着吉泽的死亡,被放进了造物主的回收站。
  吉泽为了保护苍田,不让她承受丧夫之痛,甘愿提早结束这段感情。静下心来后,蜷川回想这一切,他很想告诉吉泽,也许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的退让和隐忍,是没有意义的。
  蜷川的第一次死亡发生在2023年,那一年,李郁在《北洋南风》的片场,因为威亚故障从高处坠下,蜷川开完五周年演唱会就得知了这个噩耗,连妆也没来得及卸,开车直奔医院,一时不察,惹来媒体跟踪。
  他的妆容实在太惹眼了,无论是谁都能看出来,这就是SAUDADE组合成员蜷川莲,他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和李郁互动过,却在李郁出事以后,开着车,心急如焚地赶去看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旦被拍下照片外传,蜷川无法想象,媒体会如何编排这段故事。
  所以蜷川开车拐进一条小巷,慌乱之余误判道路状况,出了车祸,再也没能从小巷出来,紧接着时间重置,他回到2018年,在初舞台的化妆间里醒来。
  那时候的蜷川就和现在的吉泽一样,想用一己之力更改既定的命运,在2023那一年,蜷川提醒李郁避开所有高空戏,李郁听了他的话,甚至回绝了《北洋南风》的片约,可是厄运再次降临,只不过换了一个对象而已,在SAUDADE五周年演唱会上,蜷川从舞台坠下,意识残存之际被送到医院,李郁得知蜷川受伤后,驱车赶往医院,为了摆脱身后的媒体,他也选择走小路,拐进那条巷子。
  李郁再也没能出来。
  “没用的!”,蜷川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
  吉泽:“什么?什么没用?”
  蜷川从吉泽手中夺下茶杯,往里面倒茶,灼热的水雾烘烤着他的手。
  他说:“没用的,无论你怎么做,该走的人总是会走。”
  吉泽困惑起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喂,要满了。”,他眼疾手快地从蜷川手下夺过那只装着热茶的茶杯。
  蜷川像入了魔一般,不停重复:“没用的…”
  吉泽抓乱头发,想了半天,拿出一只空茶杯,和装着热茶的茶杯并排放在一起。
  “只要不再去见由纪,跟她分手。”,吉泽拉开两只茶杯的距离,“我们就不会去蜜月旅行,不会滑雪。”
  吉泽把空茶杯放回茶盘:“我不会死。”
  将另一只杯子中的热茶一饮而尽:“由纪也不用承受失去我的悲伤。”
  吉泽像一个尽心尽力给学渣讲题的学霸,说完后还贴心地问:“这样,应该说得通吧?”
  学渣面色凝重:“可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变数。”
  趁吉泽不备,蜷川挥手,把那只装过热茶的茶杯扫到榻榻米上。
  “哎!”
  吉泽眼疾手快地接住杯子,杯口朝下,里面的最后一滴茶流出来,迅速坠落。
  滴在雪地上,化为一个殷红的圆点。
  “啊!”
  苍田由纪在雪地里冻得不停跺脚,她把手指放进口中吸吮,目光焦灼地打量旅店。
  血慢慢止住以后,由纪费力地弯下腰检查行李箱,果然,行李箱表面的塑料老化,翘起一个角,末端太过尖锐,刚才她一个不小心,被尖角刺伤了手。
  背后的一只手递来创可贴:“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给她递创可贴的是个满脸和气的中年男人,由纪往声音的方向看去:“谢谢您。”
  她小心地把伤口包扎好,脸上忧色不减:“不会感染吧…”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你未免也太敏感了。”
  “现在不一样,”,由纪包好伤口,把手插进口袋,“不敏感一点可不行。”
  中年男人看到苍田拖着行李:“你是要去那儿的旅店吗?”
  他指了指“喫茶去”的招牌。
  苍田由纪点点头:“对啊。”
  “巧了。”,男人一拍胸脯,中气十足地说,“我是旅店的老板,吉泽慎吾。”
  由纪:“啊,您好。”
  “你来的太晚,已经没有客房了,”,吉泽慎吾说,“不如我给你介绍其他的旅店吧。”
  意料之外,苍田由纪拒绝了:“不用。”
  她把行李箱从雪里拔出来,拖着往前走:“我一定要去那里。”
  吉泽慎吾猜测着:“是要找什么人吗?”
  “对。”,苍田放慢脚步,等吉泽慎吾追上来以后才道,“我要找吉泽翔太。”



第28章 未熟柑橘
  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远道而来,指名道姓要见吉泽翔太,慎吾担心那浑小子是不是欠了人家什么风流债,连忙把苍田带进旅店,在楼梯口高声嚷嚷:“翔太?翔太!出来!”
  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声,慎吾心里更加没底了,踩到第二阶楼梯上,伸长脖子张望,为难地挠挠头:“这孩子…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爸。”
  吉泽翔太出现了,他把走道里的灯打开,借着光源摸索下楼。
  吉泽慎吾脾气急,不满儿子慢吞吞的拖延时间,连拖带拽把他弄下来,扔到大堂里,与苍田当面对质:“我说,她来找你,你是知道为什么的吧?”
  吉泽翔太冷冷地瞥了由纪一眼,语气生硬地说:“不知道。”
  苍田由纪特意空出这两天,从东京赶到箱根,在新干线上因为紧张,连便当都没顾上吃,她一路颠簸找到这家旅馆,可不是为了听吉泽的冷言冷语的,当即气愤地一拍桌:“翔太!”
  吉泽翔太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由纪说了算的,他被管得很紧,婚后连私房钱都要悉数上交。
  吉泽慎吾感觉自己仿佛在看周末晚间档,忍不住惊呼:“哇,刚见面直接叫名字…”
  “下読み”是日本人表达亲密的最直接方式,如果两个人之间可以互称名字,那感情一定非常深厚。
  果然是风流债呀…吉泽慎吾暗暗为自家翔太捏了一把汗。
  苍田由纪冷静了一会儿,重新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和你吵架的。”
  “我开过记者会,从此以后不是艺人了,和你也没有关系了。”,翔太急于撇清关系,“苍田小姐,请回吧。”
  “这就是你的态度吗?”,苍田由纪问。
  吉泽肯定地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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