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里筠扶着椅子站起身,劝说呼里锦扬,“锦扬哥,是我让他们隐瞒的,错在我,要怪就怪我。”
“筠儿,你知道错就乖乖坐着别动”,呼里锦扬让呼里筠靠着自己,挥手让羌峰和军医退下,“先回去面壁思过,明日再来军法处置。”
营帐内只剩呼里锦扬和呼里筠的时候,呼里锦扬叹了口气,一边扶呼里筠坐下,一边自顾自地说道,“筠儿,你真是把我吓得不轻,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冲到战场上去了?!”
“锦扬哥,你不怪我搞砸了攻城计划吗?”
“怪你也没用,你不如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跟着大军过来还瞒着我?”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呼里锦扬,因为要说那么明显的谎话,呼里筠紧张地心跳加快,“你不是说,向氏皇族是我的仇人吗?所以……”
“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不等呼里筠说完,呼里锦扬就笑着打断了,抬手揽住呼里筠,“这些事情都交给我,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呼里筠愣了愣,这样的惩罚无疑太轻,还是呼里锦扬真的如此在乎而纵容呼里筠?呼里筠不知道,也摸不透呼里锦扬,从很早之前开始,到呼里锦扬用向衍来威胁呼里筠答应婚约,呼里筠就觉得呼里锦扬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呼里锦扬陪了呼里筠一会,看呼里筠神情倦怠,几次都出现无话可说的局面,呼里锦扬便吩咐呼里筠好好休息,自己从营帐里出来,有方向地往一个地方去了。
没想到呼里锦扬会到自己的营帐来,李军医“扑通”一声,跪地请安。
“起来吧,本君只想知道一件事”,呼里锦扬在椅子上坐下,俯看着李军医,“关于筠公主此次来军营,你知道多少?”
李军医刚起身,还没想好说辞,呼里锦扬就先做提醒,“据实坦白,否则后果自负。”
“微臣遵命”,李军医低头应着,开始说起羌峰让自己去给呼里筠瞧腿伤的事,还有那之前的一些扑风捉影,“羌将军到微臣这儿领过解药,第一次拿的是嗜心散的解药,第二次要的可解泾军马匹粮草之毒,原因不明,但是……”
李军医抬眼看了看捏住茶杯却不喝水的呼里锦扬,喉间吞咽,似乎是因为害怕而迟疑了。
不满李军医的停顿,呼里锦扬斜着目光瞥了一眼,不耐烦地问道,“但是什么?直说!”
“禀,禀告殿下,有士兵曾说,在战场上看到有人和泾国主将‘向衍’说话,还交过什么东西给‘向衍’,之后就听闻泾军的士兵和马匹皆快速痊愈,臣想,这之中必定有些关联。”
呼里锦扬的眼眸中寒意凝聚,语气冰冷,“接着说!”
李军医低着头,手心已经全是汗,“今日筠公主出现在战场上,也,也有好些士兵说前些日子在战场上看见的人,形似公主,就是不知真假,仅是猜测……”
“嘭!”呼里锦扬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粉碎四溅。
李军医哆哆嗦嗦又跪下,“殿下,微臣所言,皆是臣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不敢造假。”
“闭嘴!”呼里锦扬血红的眼睛狠狠盯着李军医,“滚出去!滚!”
“是,是……”李军医左腿绊右腿,连滚带爬地溜出了营帐。
呼里锦扬气息难平,这等于是告诉呼里锦扬,呼里筠在骗他。甚至呼里筠瞒着呼里锦扬一路追随,为的是向衍,只是因为挂念着向衍的安危,不惜自己的性命,也不惜破坏呼里锦扬精心布置的计划,呼里筠就为了将解药交给向衍,确认向衍可以平安无事。
“筠儿怎么可以那样做?!身为呼里族人,身为将来呼里族的统治者,筠儿怎么能一心向外?”呼里锦扬握紧双拳,攥得指节发白,“泾国就那么好,那么值得你迷恋吗?!向径,向衍,凭什么值得你放在心上,不惜背叛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啊?”
呼里锦扬内心汹涌,气愤难平,这样的真相无异于摧毁了呼里锦扬和呼里筠之间的一切。
夜深了,泾国皇城中的寝宫还亮着烛火,宛茗在床上翻覆着无眠,索性披了外袍起身,独坐烛下,看起了书。
这些天,小舞也睡得浅,自从前两日清晨发现宛茗伏在桌上睡着,小舞便更不敢大意,时常过来看看,陪陪宛茗也好。
“娘娘,您又不爱惜自个的身体了。”小舞叹着气,将床头的锦袍拿过来为宛茗围着,看到宛茗书面上放着的信,小舞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那是小舞的信寄去边塞之后,向恂的回信。小舞并不知道信上说了什么,但不久就传出向恂和慕清厮守边关,你侬我侬的消息,而向恂也再没有家信寄往京城,一句话,一个解释都没有。
“小舞,你怎么也不去睡?又让你跟着我熬夜了……”
宛茗抱歉皱眉的样子看得小舞心疼,“娘娘,奴婢跟着您去找皇上吧,这样见不着面也不是办法呀!”
“找她做什么呢?如果没变心,她便还是她;如已移情,找去也无用,我只是担心慕清能不能将她照顾好,毕竟她不同于常人……”
“娘娘啊”,小舞气得直跺脚,“是与不是,您不想问清楚吗?奴婢也不相信皇上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但既然不是,为何要任由谣言乱传,为何皇上不出面澄清,要保持沉默呢?”
宛茗低头看着信上向恂的字迹,喃喃道,“或许她有她的为难之处,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否则就说不通了。”
“皇上也真是一个招人的主儿”,小舞气哼哼的,“一朝天子,她要是不愿意,谁人能强迫她?娘娘,您还是得管管皇上,皇上肯定还是听您的……”
宛茗渐渐地有些走神,没应小舞的话,脑海中浮现出向恂的模样,洋溢着微笑与眷恋,自始至终。
“老马识途,鹄雁归巢。此生从无新旧爱,青丝银发守一人。宛儿,伏戎近来无异样,洪大哥留守足矣,我明早动身回京,归来细说,念。”
这样说了的人,怎么可能两天后就和慕清在一起?向恂会是花心大萝卜?让宛茗如何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日看书,夜也看书,向恂不出营帐,不吃饭,三天才说七句话,“朕没事”,“朕不想吃”,“朕不饿”,“没事就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只有慕清能留在营帐陪着向恂。乍看之下,向恂和慕清仿佛真如传言所说那般如胶似漆,但向恂连这么简单这么敷衍的几句话都没给慕清,面对慕清,向恂只是无言的沉默。
今晚,慕清放了食盒在向恂手边,一个个摆出,一条醋鱼,一碟青菜,一碗蛋花汤,很是简单的家常菜,却完全吸引住了向恂的目光。
“这是……”向恂对这三款菜色太熟悉了,简直是印象深刻难忘。
“皇后娘娘没说错,你果然一看就知道了”,慕清抿着嘴笑了笑,将筷箸递给向恂,“那么可愿意尝尝?”
向恂惊讶地看着慕清,“宛儿,来信了吗?”
“是”,慕清毫不否认,“皇后娘娘让我好好照顾你,特别提到,如果你不吃饭,就做这三样菜,你一定会动筷。”
向恂无话可说,还愣怔着,先尝了汤,又夹了鱼肉放到嘴里品尝,浅笑着弯了弯嘴角,“菜色一样,味道大不同。”
“你自然会觉得皇后娘娘的手艺更好……”
“不对”,向恂摇头,“朕记得宛儿那次做的醋鱼,很难吃,难吃得让我印象深刻,不像今天的,色香味俱全。”
慕清不解,向恂看着眼前的三样菜,目光柔和,“慕清,宛儿这是不声不响地将了你的军,因为你并不知道宛儿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给朕做了这三个菜。”
慕清的眼中闪过诧异,听着向恂往下说。
“那是朕最绝望的时候,母后为朕而薨,固若金汤的原军城墙久攻不下,宛儿还不在朕的身边,每天,朕都不知道为何而活着……当宛儿义无反顾地找来,那天晚膳,不善厨艺的宛儿进了厨房,做的正是这样三道菜。但是,醋鱼太酸,蛋汤少盐,青菜泛黄,让朕不敢恭维。”
向恂边说边笑了,“毕竟是宛儿的心意,朕以为要忍受着,就这样咽下,可是宛儿教朕,太酸的醋鱼在无味的蛋花汤里过一下,再吃起来,醋鱼和蛋汤的滋味都恰到好处了,不正是隐含了如鱼得水的深意吗?那时太过悲观的朕就缺一点水的自由。而泛黄的青菜取自艳阳高照的皇室栽培,久经保护却不如冬日经过霜冻的那般美味,过早枯黄,难成佳肴,宝剑锋从磨砺出,宛儿从一味菜提醒了朕。”
听完,慕清叹了口气,“但我把每样菜都做好了,就全然没有了这些意义。”
“而且,宛儿看到了他人眼中看不到的”,向恂指了指醋鱼,又指向青菜,“他人眼中的佳人作伴,宛儿认为是无水之鱼的可悲;他人眼中的风流潇洒,宛儿认为是朕需要历经的考验;慕清,宛儿什么都明白,即便朕的不言不语可能造成千千万万的误会,但是她懂朕。”
宛茗就凭一封信,不轻不重的,竟能伤慕清于无形。对于宛茗的智慧,慕清服了,但并无退缩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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