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知道心上人在等着他
周琼浅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照出电脑屏幕幽幽的光亮。
进度条越往后走,他的眉头便皱得越紧。这些资料,他越看越是心惊。
最了解一个人的人,是他的对手。正如周琼对于鲍贺过往的行为逻辑了如指掌,鲍贺这些年像一条毒蛇一样坚持不懈咬着周浩不放,也攒下了他不少黑料。有的黑料的存在周浩不知道,有的黑料的存在却是周浩疏忽大意轻敌。
周琼灌了一口啤酒,把进度条拖到十年前。
蓦的,他一目十行的浏览速度突然慢了下来,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他似乎在密密麻麻的字迹和照片中看到了“江”字,以及一个酷似江泉的人。
他的食指慢慢滚动鼠标滚轮向上滑,一点内容都不放过,认认真真的检查每一个字和每一张图片。
凡是涉及到江泉的,都会被他尤其重视。江泉潜入周浩身边不会师出无名,他只要足够细心,一定能从周浩的过往劣迹里发现蛛丝马迹。
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上学时候作业随便写写,不想写了就随便ABCD排列组合对付过去,数学填空不会写,1、0、e随便往上凑。
过去他总觉得,凑合一下也没什么,日子还是一样过。
但是,周浩在他心里突变的形象告诉他,凑合着凑合着,日子就凑合得南辕北辙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无师自通学会了认真两个字。
周琼在数不清的拐卖人口、涉黑涉毒、金融诈骗犯罪中找到了他刚刚一掠而过却印象深刻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有些模糊,泛着灰黄,是一张扫描进去的老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他觉得极像江泉的男人。但是他长得比江泉更加英气,也更加成熟,十几年前江泉还只是个小孩,这不可能是江泉,但很可能是他的近亲。
周琼再将进度条下拉,点开隐藏链接,一段简单的补充说明出现在他的眼前:“江戎,b市金融新贵,有妻柳姵,子江权(注:后更名为江泉)。”
周琼觉得嗓子有点干涩,心脏开始悄么声加速跳动,他把啤酒最后一点灌完,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周浩设庞氏骗局套牢江公司高管刘峭,刘资不抵债,挪用巨额公款被怀疑,周浩怂恿暗示刘栽赃江,后配合刘假造车祸将江一车四口人全部赶尽杀绝,后周浩过河拆桥举报刘,刘不久后暴毙于监狱。周趁乱低价收购江公司股份。江戎子江权,更名江泉,因车祸时在柳姵闺蜜周玥家中逃过一劫,后被周玥收养。”
最后,江泉的名字后面附了一个文档,是他在鲍贺的授意下进行的行动的计划。
鲍贺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的目的是借刀杀人,不管刀在谁手里,也不论刀最后杀的是谁,他都能坐收渔翁之利。要么江家剩给小儿子的股份归他,要么来把大的,扳倒周浩。鲍贺对于后者没抱太大期望,他的主要目标还是江泉继承的江家的股份。
有关江泉的资料到此为止。
周浩瘫软到椅子上,周浩形形色色的犯罪令他震惊惶惑。这是他的哥哥吗?那个他引以为傲的成功兄长?那个各大知名财经杂志的常客?那个对他出手阔绰的抚养人?
……还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刽子手?!
他没有办法抹去周浩对他的种种恩情,平心而论,周浩对周琼这个弟弟实在不坏,虽然不怎么过问关心,但是物质上从来没短过他。
资料里展现的受害人们在屏幕上笑得快活,他们都曾经是这个城市的新贵,一辈子打拼,挣出了一份令人艳羡的家业,他们在照片上笑得自豪。
如果不是周浩毫无止境的贪婪,他们或许现在仍然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生活着,合家团聚,过着幸福的生活。
但是过往发生的罪恶不可改变,他们成了周浩敛财的工具,也成了周浩踏上巅峰的牺牲品。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活过来了。
江泉原本也有一个哥哥,但是他在车祸中丧生了,他原本也可以享受着千娇百宠的生活,但是因为他的哥哥而丧失了原本正常的生活,甚至连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周琼缓缓闭上了眼睛,盖住了满眼的疲惫。
他需要缓一会儿——但不会太久,因为他知道心上人在等着他。
作者有话说
庞氏骗局是一种很老但是很恐怖的金融投资诈骗,现在依然很常见,简单点说就是拿老投资人的钱给新投资人,制造出这个投资回报超高的假象,然后投进去的钱越来越多,最后就拔不出来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深入了解一下,帮自己和身边人尽量规避这种风险~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了(好像是wb),有一个说法蛮有意思,大概就是“回报率超过10%就要做好收不回本金的准备”2333。
第十八章 “那柳姵儿子呢?也没关系吗?”
离婚礼还有两个月零6天。
周琼坐在椅子上抽烟,盯着倒计时,又撕下一页日历,单手揉成团扔到垃圾桶里。
烟头在黑暗中闪烁着橘红的火光,像是夜幕里一点星子。
他形状姣好的唇瓣叼住了那支细烟,然后微微张开,喷出一团氤氲的白烟,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鲍贺的信息都是他自己整理的,简直乱七八糟,仅就用作了解周浩的犯罪也还马马虎虎,但是要理清楚受害人间的关系,以及他们现在的状况,进而重新联系上受害人一齐扳倒周浩,这又是一个大工程。
有的受害人老早就销声匿迹了,有的在地下,有的在监狱,有的躲到深山老林或者小城市里。还有的像是江泉这样的受害人家属,即使侥幸存活,现在也多半过得不好,如今难以形成一股势力来抗衡。
时间太紧张了。
但也不是不可能。
周琼睁大疲惫的眼睛,努力在字里行间寻找出路,手下写写画画,一幅复杂凌乱的关系图出现在纸上。
他的笔尖蓦的停顿住了,他那样用力,纸张都被笔尖划出一道破损的褶皱。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
人离开了,椅子垫慢慢凉了,落寞的纸上停着一支笔,笔尖指着一个名字——“周参”。
————————————
周琼推开破旧的铁门,牛皮靴在水泥地上剐蹭出一道灰白的痕迹,铁门边缘“扑簌簌”掉铁锈渣。
推门进去,室内很小,但是整齐亮堂,朝南的落地窗边坐着一个人。那人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脸看着很年轻,精神状态和面色还不错,头发却反常地呈现出花白。
那人正在靠着窗边的太阳看报纸,周琼进门,他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来了?自己找个地方坐吧。要不想坐站着也行。地方小,见谅。”
周琼恭恭敬敬地喊道:“二叔。”他坐在周参对面,等周参看完报纸上最后一个字,把报纸放下了,才开口说道:“二叔,我也不废话了,我来只为了一件事——”
周参微微仰起脸看着比他小不了多少的二侄子,赤橘灿阳涂抹在镜片上,折射出温柔的浅金色,周参狭长的眼藏在眼镜后面,深棕色的瞳仁像玻璃一样通透——似乎你能看见他的外在表层,却看不见他的内心。
他开口打断了周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行。我现在过得好好的,不想趟你们的浑水。周浩跟我没关系,你喝杯茶就走吧。”
周参的脾气出了名的奇怪。他曾经和周浩有过一段,不久以后就掰了,据说是因为看不惯周浩的行事,两人闹掰了。之后不知怎么的,他又主动退出了商业竞争,把一切拱手让给周浩,而他自己就蜗居在城郊这一方小卧室里,几乎与之前的人和事断绝了联系。
周琼没有放弃,他举出第一张牌,轻轻放到周参眼前:“二叔,事成之后我愿意出这个数。”
对着周琼意味着巨款的五根手指,周参毫不动容:“打发乞丐呢?”
周琼不气馁,继续打出第二张牌:“除此以外,还有周氏20%的股份,除了您之前的15%,还有我的5%。”
周参摇摇头:“我说够明白了,我早跟周浩没关系了,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也跟我没关系。”
周琼闭了闭眼睛,不再纠缠这一点,他用几乎自言自语的语调和声量说道:“那柳姵儿子呢?也没关系吗?”
他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周参跟周浩的关系跟传言并不一样。柳姵年轻时候跟周参还有周浩同班,他们在学校草坪上有一张活动大合照,周浩跟周参分别坐在柳姵的左右边,一个搭着肩膀,一个微微侧着身体向她靠近。
后来柳姵嫁给了江戎,这两人闹掰也在江柳婚礼后不久。
周琼有个大胆的猜想,这是他最后一步棋,如果这也不奏效,他就只有孤身一人破釜沉舟了。
但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试试。周参的力量远比他大得多,他如果能取得周参的支持,这场战役几乎就打赢了一半。
在周参的沉默中,时间仿佛凝滞了,走得很慢很慢。
与此相反的是周琼逐渐加速的心跳声,在这一阵沉默中“砰砰砰”更加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让周琼快要放弃了,周参终于开了口,薄唇吐出艰涩的字句:“姵姵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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