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魔 (酒红色麋鹿)

　　如果，如果自己更早一点地意识到，会不会一切会有不一样？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能地夹在中间，等死又不想死。
　　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如果……如果……
　　夏钰明忽然想起那只花妖的假设，如果这一切不曾发生，那么他这样听话软弱又漠然的人，是不是就要拉着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结婚，生子，将对方的人生拉入谎言与地狱之中？
　　他忽然害怕起来，香味仿佛又泛了上来又仿佛没有。他的脑子是清醒的又像是还在那间长着树的房间里一样，他想起花妖掷地有声地谴责。
　　“这世界上没有人再爱你没有人再需要你，你丑陋卑鄙懦弱，这样子连自己都不敢直视。夏钰明，不是没有犯罪就不用背负罪孽了，你的内心肮脏丑陋，你活得痛苦压抑。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他的头又疼起来了，带着四肢都开始痉挛，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人总是在为自己的私欲找一个道德通顺的借口，比起真小人，世上更多的是伪君子。
　　你是个伪君子，夏钰明。
　　你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你不是。”
　　沈漠的声音如同一把冷厉的剑穿破空气挥散杂念，夏钰明的头疼骤然没了。
　　“那是蛊惑人心的妖术，你不要听就好了。”
　　沈漠把东西放到一边走到床边坐下，扎在后面的黑色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了一下。
　　夏钰明盯着沈漠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笑了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我们这样的生物，往往越是强大越是好看，我很强。”
　　“是啊，你很强。”
　　说完夏钰明又沉默了，沈漠没有接上话，只是耐心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类。
　　“我跟你撒了谎。”
　　沈漠的手指蜷了一下，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人与人之间总会有些谎言……”
　　“我之前说你喜欢我，那是假的。”
　　窗外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来，遮天蔽日，风雨欲来。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不喜欢我，当时这么说，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想通了吧，这样幼稚的谎言实在是卑劣。”
　　“那你，是不想活了吗？”
　　夏钰明没有回答，沈漠又问了一遍，这一遍他的声音很轻，“所谓的想通，就是不想活了吗？”
　　沈漠站起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夏钰明，窗外一道闪电亮起将整个世界照亮了一瞬，紧接着隆隆的雷声从天边传来。
　　“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花妖的不入流的法术居然就将你蛊惑至此，夏钰明，你太让我失望了。”
　　昏暗的天光里，沈漠的眼睛渐渐泛出嗜血的红光，宛如一个捕食中的妖魔看着自己爪子之下弱小的食物，“若说蛊惑人心，谁能比得上我？”
　　他抬起手解开一颗一颗解开夏钰明衣服上的扣子，慢条斯理，声音里含着妖异的魔力，“我好看吗？阿明？”
　　夏钰明觉得自己四肢冰凉一片唯独胸口被沈漠接触到的肌肤烧的自己发慌，他头脑一片混乱，如处水深火热又似身在极乐。
　　“阿明，交往到现在，我们还没做过，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要在上面还是下面？”
　　沈漠坐了上去，夏钰明的脑中仿佛有千万白光炸开。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要挥开沈漠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你既不想在上面，那就在下面吧。”
　　外面，下起了大雨。


第五十七章
　　欢愉。
　　极致的欢愉。
　　夏钰明从未体会过比这个更为强烈的欢愉，欢愉到似乎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理智被淹没，只剩下本能的欢愉在叫嚣。
　　到最后他甚至不记得到达了几次，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罕见地睡了一个大懒觉，起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是冷冰冰的，身上一片舒爽，窗外的大雨早停了，有鸟叫声，小小的，传进房间。夏钰明起床只走了几步路仿佛觉得自己脚步发虚，人仿佛是在飘，又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摇摇晃晃地走到厨房，沈漠正围着围裙忙忙碌碌的，阳光照进窗户，雾气蒸腾，锅子里咕噜咕噜地滚着汤，飘来的香气醉的人五脏都跟着暖了起来。
　　“起来了？”沈漠转过头，长发捆在后面，罕见的眉目带笑，“昨天，舒不舒服？”
　　夏钰明点了点头。
　　“你喜欢吗？”
　　夏钰明沉默了一下又问，“为什么？”
　　“你不喜欢吗？”
　　“喜欢，但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样？”
　　“你不舒服吗？”
　　“我从未这样舒服过。”
　　“那不就好了，你喜欢的东西太少。”沈漠将锅子里煮的粥舀了一勺尝了尝，“就是因为喜欢的东西太少了才会这样胡思乱想，我想让你开心一点，毕竟，”他顿了顿，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毕竟，你是我男朋友不是吗？”
　　沈漠的眼睛很漂亮，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双眼皮圆眼睛却是夏钰明最喜欢的式样，那双眼睛即便是在太阳底下颜色也不见浅透，如同一颗闪着光的黑色珍珠。
　　夏钰明眨眨眼把头低下，“是啊。”
　　他喃喃地背过身，用手捂住脸，“你是我男朋友。”
　　沈漠从背后抱住他，夏钰明感到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自己的脖颈上。
　　“你啊，别听那只花妖乱说，不过都是蛊惑人心的小把戏罢了。”
　　“所以你就做了那样的事？”
　　“不好吗？记住这快乐，好好享受，好好喜爱这感觉吧。夏钰明，阿钰……”沈漠叫了一声怀里人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好蹭了蹭对方的肩膀。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出。他见过许多人许多事，却从未亲身参与亲身体会，看过猪跑不等于吃过猪肉，妖魔难有人心是因为他们和人从来都站在不同的立场与条件之上，不能经历人所经历的，便永远无法真正像人一样去感受去思考。
　　见过许多不等于感同身受。
　　他知道夏钰明一直不开心，知道夏钰明的情绪在一天一天的低落，但却始终不能够真正地理解对方。
　　直觉让他有些害怕，总担心那只小妖说的是真的，但理智和经验又告诉他应该不会。
　　应该不会，只是，一时地蛊惑而已。
　　他把头埋到自己特殊的宝贵的人类的肩膀上，他记起了千年以前，教养自己的老和尚已经快要西去了，那时他摸着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牙齿掉的光光，整张脸皱成了一团，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你不懂人心，你虽生于人心，却不懂人心。”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我懂人心，我当然懂，我已经走过了山川大河，看过了许许多多的红尘俗世，没有谁比我更懂人心了。”
　　“你不懂，看过不等于懂了。”
　　我懂的，他当然懂，他看过许多事情，他已经是这么大的年纪了，千年了，他比当年看过了更多的事情。
　　他是懂人心的，他是懂的不是吗？
　　怀里的人没有多开心，没关系，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只小蛇妖只是危言耸听罢了。
　　只要夏钰明有了留恋的东西喜欢的东西，贪生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这是人的本性。
　　人的本性就是要活下去，只要有一个理由，一点希望，人就会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夏钰明也是这样的，一定是的，要不然之前也不会撑那么久了。
　　“夏钰明，我是喜欢你的。”沈漠想了想说，说完以后又凭着感觉重复了一遍，“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喜欢的或许不是很多，不到生死相许的地步，但是是喜欢的。”
　　所以，你不要那样好不好？
　　活下去。


第五十八章
　　“开太阳了啊，明明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大到我以为这雨会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夏钰明推开了沈漠朝他笑笑说，“粥快扑出来了，我去关火。”
　　“好。”
　　大约是夏钰明的神色太过自若，沈漠心里反倒是扑腾出一点告白之后的尴尬，他有些羞涩又有些热切，他活了许久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
　　他闻着厨房溢出的食物香味，第一次觉得这阳光是可以这样暖的，暖的他四肢都发了软。
　　“夏钰明。”
　　“什么事？”
　　“夏钰明。”
　　“嗯？”
　　“阿钰。”
　　“我在。”
　　“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有人会对我说，喜欢我。”
　　阳光淌过案板流过灶台最终又停驻在肌肤之上，夏钰明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盯了两三秒，忽然觉得自己想通了什么，但他刚刚明明又什么都没有想，他给自己做了个决断，他心里有些难受更多的是轻松，“谢谢你喜欢我，喜欢像我这样的人。”
　　沈漠直觉有些不对，但看着夏钰明几乎要暖化在光里的笑容又说不出什么不对，“我以后，会更加喜欢你，喜欢到有一天再也不能离开你，所以夏钰明，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