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搔 (无花果子)

　　开拍后易弦把脸上的笑全收了起来，表情不多，但眼神很出彩，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他们还能听见摄影师用英语夸他表现好。
　　他不算现在经常被提及的那种“高级脸”，五官精致深邃，不捯饬也能迷倒一片男男女女，光看脸的话比起模特他更像个演员甚至偶像，但在镜头之前，那张年轻的脸上很奇异地，居然有故事。
　　这让他即使顶着一张中西混合的漂亮脸蛋，拍起硬照来也有不输大模的气场。
　　“是挺不错的。”
　　良久，杨子琛说。
　　
第2章 .
　　来之前林桥说今天是新品拍摄，要拍五六套衣服，完事大概得到晚上了。但事实上，摄影师说OK今天到此为止的时候，时间才刚过六点。
　　易弦拍得很快，专业程度出乎现场大多数人的意料，无论是进入状态还是中途换衣服改妆容的速度都很可观。品牌方的人一直在看，后面林桥就过去招待了，杨子琛自己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反正没人来管他，他也没别的事干，权当等林桥吃晚饭了。
　　最后一组照片是在窗前拍的。那时天已经快黑了，易弦换了身衣服坐到飘窗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随意地支在地上。他赤着脚，晚霞从窗外钻进来，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侧面看去像一幅光影相宜的油画。
　　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最后这套衣服设计异常简单，侧边系带的开襟衬衫配上宽松垂坠的长裤，随意而不失高级感，也把模特本人身材的优点最大程度地凸显出来。时间不等人，摄影师很快拍完一组，按说应该结束了，但他看了一眼片子，又把准备从窗台上下来的易弦叫住，让他站在窗边多拍了几张。
　　这几张照片后来被剪进了拍摄花絮里，虽然角度选得匆忙，但还是成功捕捉到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易弦沐浴着这点即将散去的暖光，站在窗前回过头来，眼睛亮得让人心动。
　　
　　拍摄在七点前正式结束，林桥去和品牌方的人打招呼，杨子琛在门外等他，却见卸了妆的易弦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和他对上视线后眼前一亮，钻出人群朝他走来。
　　“你一直在看吗？”
　　他的中文其实说得很不错了，但带特定情绪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奇怪，杨子琛听着觉得有点好笑，却也没计较他那点小惊喜，解释道：“我等林桥。”
　　易弦点点头：“哦。”
　　他又看了杨子琛两眼，并不动弹，倒是杨子琛先被看得不太自在，问他：“你不去换衣服？”
　　“化妆间碰洒了东西正在打扫，我得等一会。”易弦说，“我在里面有点影响他们的工作效率。”
　　杨子琛愣了愣，扭头看他一眼，确认他这话只是在陈述事实，忍不住笑起来。
　　“知道你很帅，但这种话说出来很容易被人打的。”
　　易弦眨了眨眼：“为什么？”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屋外只有零散几盏路灯，灯光混合着清凌凌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让洗掉攻击性的易弦显出一点符合年龄的天真无辜来。
　　杨子琛摸不清他是装乖还是真纯，但这场景十分赏心悦目，他便也不多计较，笑了笑换一个话题：“你中文这么好，父母是中国人吗？”
　　易弦不疑有他，很老实地说：“我妈妈是。”
　　“中文名字也是妈妈起的吗？”杨子琛意外于自己的耐心，和这早上还不想多搭理的小朋友聊些这么无聊的东西，他居然还觉得挺有意思，“一弦一柱思华年？”
　　小朋友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眼睛一亮笑起来：“对，她很喜欢这首诗。”
　　易弦五官深刻，带着混血特质的早熟，不笑时看起来其实有点冷漠，但他一笑，那点冷漠就全被弯弯的笑眼勾走丢到了九霄云外——居然还是桃花眼。
　　长得真是太好了，有点犯规。杨子琛想。
　　易弦好像真的对他挺有好感，一直在门外呆到助理出来催他换衣服，这才有点不舍地往屋里走，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朝杨子琛比划了一个手势：“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
　　
　　等林桥终于把品牌方的人送走，腾出空来关照被他冷落半天的杨子琛时，却发现今天拍摄的主角刚从自己好友身边离开，脚步轻快，长腿一迈能走别人一步半的距离，三两步就进了房子。
　　“……怎么回事？”他有点摸不清状况。
　　“没什么，”杨子琛盯着易弦的背影笑了笑，“小朋友还挺可爱的。”
　　林桥愈发摸不着头脑，下午刚来的时候杨子琛还明显不怎么看得上易弦，这会儿怎么就“还挺可爱”了？
　　夜里杨子琛住的自家酒店，洗过澡躺在床上准备找人出来玩时突兀地又想起易弦，打开微信一看，果然有新的好友申请。
　　头像看着像是自拍，只拍到小半张脸，重心在运动饮料和篮球上，画面边缘堪堪露出一截长得天怒人怨的腿，青春气息都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年纪太小还是就喜欢这么拍照，反正一看就是个小孩儿。
　　杨子琛点了通过申请，很快易弦的消息就飞过来了。
　　“晚上好。”
　　附带一个小熊蹦蹦跳跳的表情。
　　杨子琛无言以对，到底是谁教他的聊天技巧，实在太可怕了，活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他刻意无视了那句晚上好，问：“工作结束了？”
　　“结束了，和摄影工作室的大家一起吃了火锅。”易弦回得很快，“刚刚吃完，准备回去休息。”
　　杨子琛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
　　他正想说这么晚，易弦又得寸进尺地发来一条语音：“你吃了吗？”
　　好像从打字变成语音，距离会短一点似的。
　　“吃了。”杨子琛说，“和林桥吃的。”
　　他把联系方式给易弦其实是有私心的。下午看完拍摄，他觉得对方确实符合要求，而且很适合拍他们的新品广告。但他还得再跟定好的导演商量一下，这事今天肯定不能拍板，所以留个联系方式正好——他现在算半个光杆司令，没有人给他办事，只能自己来和团队沟通，完了再通知公司那边去拟合同。
　　所以和易弦有那么一点小交情，谈合作也方便些。
　　他看出易弦对他有那么一点好感，早上在机场就觉得对方在搭讪——虽然好像是真的迷路，但有点太刻意，青涩又蹩脚，现在想来还有点好笑。
　　他正想着，那一头没话找话的小朋友开始找更加蹩脚的话题：“我现在在想要不要走回去，江城的夜景真不错，沿着江边走吹的风好舒服。”
　　杨子琛忍不住说：“你不是会在机场迷路吗，不怕在江边又迷路了？”
　　易弦笑了两声，好像听不出他话里那一点点嘲讽。
　　“他们告诉我酒店就在江边，沿着绿道走就行，应该不会迷路吧。”
　　这么巧？
　　杨子琛挑了挑眉，坐起来看窗外的江景。
　　毕竟江景是城市一大特色，江城建在江边的酒店不少，但从易弦说的那个火锅店步行能到的没几家，五星级更是只有他现在住的这一家，难道……
　　“什么酒店？”他问。
　　“我看看……”易弦的声音有点迟疑，好像也拿不准答案，“光颐？是这么念吧。”
　　还真是。
　　既然住了他家酒店，那就是客人，大小也算是缘分，杨子琛好心给他指路：“沿着绿道走到江心岛的位置左转，光颐门前有个喷泉，还挺好认的。”
　　易弦应了句好，好像有点开心，又说：“你给我指路了，算不算弥补早上的遗憾？”
　　有点得寸进尺，但并不惹人讨厌。
　　“算吧。”
　　杨子琛大方地说。
　　他几乎能想象到易弦笑起来的模样，无甚来由地感觉还不错，刚刚被爹妈的电话搅得有点烦躁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结束了对话，杨子琛从床头柜上拿过白天林桥给的资料，翻到易弦的部分看了看。作为模特，易弦的履历很不错了，17岁时装周出道就走了20场左右，在同龄男模里算是数量可观的，之后发展也没有落下，签了很不错的经纪公司，在秀场和摄影棚里表现都可圈可点。
　　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在国内会相当吃香的漂亮脸蛋，杨子琛毫不怀疑，只要给易弦一点热度，他很快就会红起来。
　　再看看其他人的资料，有了易弦作对比，好像都显得索然无味。杨子琛翻了几页，最后又回头看易弦的部分，略一思考，给林桥发微信：“还有易弦的详细资料吗？”
　　林桥大概在忙，好一会儿才给他回了个问号，说：“真决定要用他了？”
　　“再看看，”杨子琛没把话说死，“也给老邢看看。”
　　老邢是杨子琛约好的导演，也是他的大学同学，现在在国外开了个小工作室，偶尔给一些品牌拍拍广告短片，反响也都不错。杨子琛要来资料发给他，那边还是白天，老邢恰好在线，收了资料没多久跑来敲他：“你找他拍啊？”
　　杨子琛还没睡，见他语气古怪，忍不住问：“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之前合作过，这小孩儿业务能力不错。”老邢说，“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