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鹿寨的风 (陌青)

“药都采齐了？”

“嗯。”陶小灵累得满头大汗，把竹篓从背上卸下来，找来石臼和干净的碟子，准备捣药。

二妞帮他把草药分拣开，小声建议说：“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的。”

陶小灵看她一眼，“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昨天他被打的时候人肯定是清醒的，回头睡了一觉伤就好透了，他会怀疑吧？”

二妞点点头，又皱起了眉头，“可是他伤那么重，现在还发着烧，人太受罪了。”

“那也没办法。”陶小灵咕哝了一句，他低头捣了一会儿药，恍然回神，抬头向二妞说：“多谢你帮忙，你回去吧。”

“瞎客气。”二妞嘀咕一声，又交代他两句话，起身走了。

陶小灵把捣好的草药装在碟子里，用托盘端入了陆铭房间。

想起那晚的事情，陶小灵站在床头犹豫片刻，还是把人先叫醒吧！

“喂，醒醒，我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上点草药。”

陆铭睡得并不安稳，他睁开眼，嗓音黯哑，“有劳了。”

陶小灵轻轻掀开薄被，伸手去解陆铭身上的衬衫，他胸前被血洇湿了一片，血迹干了，衬衫粘在了伤口上，陶小灵稍微拉一下，陆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只是他很能忍，脸上表情再痛苦，都能忍着不发出声音。

“先等一下。”陶小灵转身出了卧室，又端来了温水和剪刀，他用温水打湿那一块粘连的布料，再轻轻地一点点拉起来，不时查看陆铭的脸色，“疼了你说。”

“嗯。”陆铭闷哼一声，转过脸去不看他的手。

十几分钟过去了，一件沾满污垢和血迹的衬衫终于被陶小灵脱下来，陶小灵望着陆铭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心口抽了几下，这次看着比上次救他时伤得还要严重。

他先用干净毛巾给陆铭擦了前胸，又扶他坐起来，擦拭了他后背的伤处，擦完才把草药一点点涂上去，整个过程陆铭没言语一声，一直微微闭着双眼。

“腿上有伤吗？”

陆铭睁开眼，忙摇头，“腿上就挨了几脚，没事的。”

陶小灵端着东西出门，很快又拿了干净的T恤回来，只是陆铭的胳膊抬不起来，T恤很难套上去，他犹豫一下，扔下T恤，又回去找了件衬衫给陆铭换上。

终于上好药穿好衣服，两人都出了很多汗。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进来。”

“嗯。”

陶小灵洗干净手，盛了一碗粥端进来，在床沿上坐了，拿起勺子舀了一点，刚准备送过去，陆铭出声了，“我自己来吧。”

“好。”陶小灵把勺子递给了他。

陆铭艰难地抬起胳膊，拿起勺子，手肘慢慢往回弯，勺子还没送到嘴边，手抖了一下，粥全部洒在被子上了。

陶小灵忙接过勺子放回碗里，拿了纸巾清理被子上的饭，清理好，他望向陆铭，“我喂你吧。”

陆铭没再坚持，点了下头。

粥不烫也不凉，味道清香，口感软糯，松茸切得很细，含入口中，不怎么费劲就可以咽下去，就是陆铭嗓子眼太疼了，咽得很费劲，长大后，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喂过饭，陆铭虽然起初有点难为情，但浑身都很疼，头也晕乎乎的，所以很快就顾不上尴尬了，到后来反而吃得很坦然。

陶小灵把一碗粥喂完后，扶着陆铭躺了下去，“要喝水吗？”

“不用。”

“那你休息一会，我等下再过来看你。”

“嗯。”

陶小灵直到走出卧室，才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有些湿了，他用力吹了口刘海，吹得那一绺蓝毛飘了起来，刚才那么紧张，现在想想，实在有点好笑。

不就是喂饭嘛，他既然敢吃，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但那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既有亲密举动带来的暧昧引发的心悸，也有越距带来的一点点兴奋，还有怕陆铭嫌弃的担忧，更有那晚事情的后遗症，他大概真的是个直男吧，想到这里，陶小灵又失落起来。

等到陶小灵洗好碗，重新回到卧室时，他看见陆铭躺在那里，双臂放在胸口处，手里拿着那部老年机。

“那个，你前天说明天要回去了，现在伤成这样，要不要晚两天再走？”

“不用。”陆铭把手机放在胸口的被子上，毫不犹豫地说。

“那行，我把草药给你捣了装在玻璃瓶子里，你回头路上记得涂。”陶小灵又转身向外走去。

方才喂自己吃饭的时候认真又专注，精神头十足，怎么洗个碗回来，就变得垂头丧气了，陆铭心里觉得奇怪，等人走到门口了，才想起说了句，“谢谢。”

“不用客气，要不是你，小毛就被人贩子抓走了。”他心里知道那两个坏蛋不是简单的人贩子，但是对陆铭又没法实话实说，只好学着二妞的说法。

他明天就要走了，真是不舍得！陶小灵掩上门，又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出完手回家有人喂粥，陆铭说，这买卖，稳赚不赔！





第10章 chapter10
次日一早，陆铭醒来后虽然身上仍然很疼，还是坚持从床上下来，走去卫生间洗漱。

陶小灵听见动静，跑过来时恰好看到他把杯子里刷牙的水泼了出来，他忙上去握住陆铭的手臂，帮他把杯子放好，“小心点。”

“谢谢。”陆铭道了句谢，艰难地开始洗漱。

陶小灵把早餐在桌子上摆好，又把装好的药重新检查一遍，等陆铭吃完饭，他又给陆铭上了一遍药，然后指着几个瓶子对他说：“瓶子上我贴了标签，这两种是晚上涂的，这个先涂，干了之后再涂这一瓶，不要弄错了，这一种是早上的。”

“好。”

陶小灵把瓶子在一个双肩包里装好，又把从二妞那里借来的瓶装纯净水和两千块钱一起给陆铭放在包里，“钱在里面放着，你别忘了。”

陆铭没拒绝，“我以后再还给你。”

陶小灵点了下头，两人一起出门去坐班车。

路上碰见二妞，二妞看着陆铭艰难地挪步，额上冒汗，有些担忧地说：“不能晚两天再走吗？小毛还说要去感谢你呢，不过这会儿还早，他应该还没起床呢。”

陆铭停下步子，“要谢就谢小灵吧，如果不是他那天救了我，我这次想帮忙也帮不上啊。”他故作轻松地笑笑，抬脚继续往前走。

往日十几分钟的山路，这次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地方。班车还没有来，陶小灵扶陆铭在旁边坐下，“我那个药的药效可能有点慢，你回去之后还是去一趟医院吧，好好检查一下。”那晚的检查没能完成，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陆铭点了下头，“我知道了，谢谢你这些天的照料。”

“没事。”

班车来了，陶小灵扶着陆铭上了车，两人仍旧在后排坐下，往日也不觉得多颠簸，今天身上有伤，尤其受不了，陆铭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也只得咬牙坚持着。

陶小灵见他额上青筋暴突，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陆铭紧紧抓着扶手，尽量把后背贴在椅子里。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陆铭一直在与疼痛做抗争，陶小灵不时看他两眼，后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两颗奶糖递了过去，在他久远的记忆力，有人曾经对他说过，疼的时候，吃一颗糖就不疼了。

陆铭手抖着接过糖，拆开后塞入了嘴里。

车子终于在飞鹿镇的班车停靠点停下来，陶小灵把双肩包拿起来，扶着陆铭下车，“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就在那边超市门口，没几步路了。”陆铭接过包，“再见。”

“嗯，再见。”

这会街上人还不多，陶小灵站在行道树下，手插在裤兜里，看着陆铭一步步走远，他的心也一点点变空。那天他想着萍水相逢，走就走了，此刻却完全不是那个味，怎么会这么不舍呢？

一个阿婆颤悠悠走过来，在陶小灵面前停下，他认出这个阿婆是困鹿寨下面村子里的，他这几次搭车都碰到她进城卖干菜。

“年纪轻轻，别哭丧着脸，遇事笑一笑，都会过去的。”阿婆语重心长地说。

陶小灵咧嘴笑笑。

阿婆摆手道：“你还是别笑了，你这样笑还不如刚才那样呢。”

陶小灵在阿婆肩膀上按了一下，“好了，你快去卖菜吧，等下晚了摊位都没有了。”

阿婆一听有理，抬着小脚快步走了。

几分钟后，车子开走了，陶小灵又在树下站了不知多久，又来了一辆车，停靠点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车门开了，人下来，人又上去，不多会儿，售票员拎着包跳了下来，大着嗓门喊道：“要坐车的快点，再有一分钟就开车了。”

陶小灵有些犹豫，望一眼远处的超市门口，又望向班车，等下去没有意义，可是走，又迈不开脚。

超市里，陆铭倚在收银台旁边，今天那个小姑娘没来，上班的几个女孩都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人家。

超市墙壁上挂着的播放器有时间显示，陆铭看着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仍然不见孙仲翔的人过来，他等得不耐烦，就往超市门口走去，然而刚走几步，就看见了戴着大金链子的吕达标从远处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