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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 (它似蜜)


  邱十里好像每句话都被说中了,他求救般看着时湛阳,不敢眨眼,只是在他旁边坐下,死死抓着他的手。指间的茧子和伤痕,每一个都那么熟悉,让他感到安全。
  “那件事就是,”时湛阳用空余的手去轻抚他的后背,“对于我们这种人,一定要有一套自己坚信的标准,那是我们自己树立起来的真理,亲人、爱人、神父、上帝……谁都不能动摇。直到死,我们都必须对自己怀有这种自信。”说着,他抱住邱十里,慎重得好像拥抱一棵春天的小树,怕把新叶碰掉了,“倒不用去管别人说它是对还是错,更不用参照什么教义,但一定要有,否则会活得很痛苦的。”
  邱十里听得相当认真,他依偎在那副温暖的胸怀里,一点一点地思索,最后他把双手搭在时湛阳肩上,问道:“兄上,你的真理是什么?”
  时湛阳的声音沉下来,“不杀无辜的人,守护自己所爱,还有,有仇必报,以牙还牙。”
  听到这话,邱十里心中跌宕的那些,突然间就安定下来,如尘埃落成沙漠。因为他忽然间就肯定了,自己是那所爱中的一部分。
  他又单纯地想,哥哥的真理,就是我的真理。
  或许这样显得没主见,很懦弱,但邱十里知道不是。这就是他的决定。时湛阳刚刚说了这么多,最想告诉他的就是,人要对自己的决定有绝对的信心,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信了,他又还能信谁,又还有谁会信他?
  邱十里听懂了。
  他觉得大哥和自己其实都是幸运的。至少,除去自己,他还有大哥可以去相信,大哥也还因为有他的存在,正在被笃信着。
  于是他把脸埋在时湛阳胸前,捂干了那些没流出来的眼泪。
  那天睡前邱十里还是做了祷告,他站在自己房间的舷窗前,望着漆黑的海面,低声念着日日相同的祷告词,心中默想:“主,我杀了人,我还爱上了一个和我一样的男人,最爱我,最信任我的哥哥。那不是亲情,不是对长辈的依赖,那是赤裸裸的情欲,还有独占的渴望……但我不需要原谅,即便我是有罪的,即便我双手沾满鲜血,面朝地狱,一生被您责罚,这条路我也一定要走,”他洇湿了眼角,“他说他会等我,我只求我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爱他,如果哪一天,死亡把我们分开,求您让我们重聚,任何地方都好。”
  邱十里也不知道,短短几念之间而已,上帝也不一定听得到,自己怎么会这么动情,心中又这么沉重。匆匆抹了把眼角,他眼巴巴望了时湛阳的床尾几秒,最终走去关门,准备爬回自己床上去睡。他洗澡前就把自己的小刀压在枕下,虽然阖上眼皮就是满眼血色,鼻间似乎也有洗不掉的腥臭,但他认为自己能够做个好梦。
  然而,他刚一拉上门把手,就见时湛阳合上笔记本,看着他,对他说:“ナナ,你不是必须睡在那边的。”
  “……我可以吗?”邱十里指了指他边上的位置。
  时湛阳点头道:“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盖两床被子。”
  邱十里愣了一下,几乎要小声尖叫了,他蹬蹬蹬跑回自己床前,抱上枕头被子,又蹬蹬蹬跑到时湛阳床边,把它们一股脑放在上面,时湛阳帮着他快速地铺好。
  小刀落在隔壁了,但邱十里刚才就没打算拿它,在大哥身边,他不想满身尖刺。他觉得自己的快活可真简单,就这么心满意足地钻进被子,往时湛阳那边挨近了点,乖乖地给自己掖好被角。
  当额头上落下一个干燥的亲吻时,邱十里贪恋地呼吸着那熟悉又仿佛久违的气息,他知道,自己确实不用拿上小刀,他是这样的安全,连噩梦也没法侵扰到他。
  “晚安,大哥。”他不想显得太傻太兴奋,就闭上眼。
  “晚安。”时湛阳柔声道。把电脑放在一边,又把台灯拧灭。
  时湛阳也觉得自己该正儿八经地好好睡一觉,这两天邱十里单独睡在靠门的屋子,他其实一直都有点担心,一晚上要醒好多回,悄悄去到那屋查看。现在倒是能暂且放松一点了,尽管他刚刚收到一封邮件,邮件里父亲怒气冲冲的几行质问告诉他,回家之后麻烦事还不少。


第十八章
  在船上最后的两天过得相当清闲,邱十里隐约觉得,之前过来找茬的那位和江口理纱子有些密切的关系,绝不只是帮她服务举牌这么简单,可时湛阳并没有显出太多的紧张,那位理纱子也再没出现过。
  于是邱十里也就暂且把心放下来,好好地过这为数不多的假期。
  预计是在下午三点左右回到纽约的伊丽莎白港,当天上午格外晴朗,天高云阔,海风温暖得像是春天。甲板上零零散散地站了些乘客在吹风,两人正在船尾的躺椅上晒太阳。
  时湛阳忽然摘了墨镜,转脸看着邱十里,“ナナ,”他说,“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提前和你说一下。”
  邱十里闻言便放下手里的侦探小说,侧过身子躺,安静地听。
  “这次过后,等回到家里,你就算是真的入行了。”时湛阳斟酌道,“像你说的,大家都会开始把你当大人看。”
  “那我要戴耳钉了吗?”
  时湛阳愣了半秒,旋即笑了,“嗯,你猜到了。”
  邱十里也笑,“我会戴什么颜色?”
  时湛阳看了看天上的云团,“黑、银、红、白,这四种颜色分别是什么意思,又各自有什么作用,猜得到吗?”
  “我猜——是为了好看。银色最好看。”邱十里又拱了一下,软着腰趴在躺椅上,侧目看着大哥耳垂上那一抹春寒料峭的银。
  时湛阳并不买账,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揪了他耳朵一把,让他认真猜。
  于是邱十里就老实下来,根据一直以来的观察,正经地阐述起自己的猜想,“父亲耳朵上是黑色,这么多年只有他一个人戴,黑色一定是地位最高的象征。”
  时湛阳默默点头。
  “兄上、母亲,还有二哥,都是银色,还有一些忠心耿耿的元老也是,”忽然吹起些冰凉的东北风,邱十里裹紧身上的毯子,“所以这应该是仅次于黑的颜色,相应的,它可能还代表着一些特殊的权力。”
  时湛阳没有否认,拦住侍应要了一杯热牛奶,“红色呢?”他又问邱十里。
  “我见过的红耳钉,都是打手保镖,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工作要见红,所以戴红色。”
  时湛阳赞许地点点头,又道:“戴红的还有一种,就是掌握核心技术或者重要情报的,不过他们一般待在工厂里,不经常露面,”时湛阳从侍应手中接过玻璃杯,摸了摸温度,递到邱十里手中,“以后会带你认识他们。”
  “看来红色比我想的地位要高一点。”邱十里乖乖喝下去大半杯,舔掉嘴角的奶渍,“家里的司机和帮佣,还有老师教练、养牛养羊的阿姨,都是白耳钉,这应该是最基础的。”
  “嗯,还有车间里的工人和普通的研发人员,”时湛阳简单解释道,“不过这些颜色并不只代表地位,那样太形式化了,事实上,耳钉最大的作用除去标识身份之外,就是杀人。”
  邱十里放下牛奶杯,“杀人?”
  “是的。”时湛阳试图把事情说得没那么残忍,但他心里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已至此也没必要,“除去白色之外,其他三种都有单人固定的编号,也都能释放高伏电压,使佩戴者瞬间死亡。”
  邱十里眼睛张得大大的,没有说话。
  时湛阳又道:“黑色权力最大,是因为他可以单独决定银和红的生死,他有一个账户,随时登陆进到一个内部网站,随时就能选中想要处理的编号,无论对方身在哪里,必死无疑。银色就没有这样完整的权限,需要全部银牌成员同时登陆并一致同意,才能杀死一个人。”
  “能杀死黑色吗?”
  时湛阳点点头,淡淡地说,“可以,这本来是一种对最高权力的限制措施。所以父亲才给这么多人银色,让他们相互牵制,这是只有他能决定的。反正戴上了就不能轻易摘下,他可以随时杀掉任意一个,无论对方是单纯惹怒了他,还是真的对他有威胁。如果让权力掌握在太少人的手中,利益团体太容易形成,他反而危险。”
  邱十里一时间惊得无话可说,他想,从戴上耳钉的那一刻起,就是舍弃生死的自由,签下永久的契约,而他一直好奇甚至向往的,所谓装饰似的小小菱形,竟是能够瞬间夺人性命的冰冷凶器,一直以来,连他大哥的性命都挂在那细微的尖角上。
  而他工作的环境,甚至他所依托的家庭,也是建立在这个冰冷的体系之内,每天在餐桌上笑眯眯说着天南海北奇闻异事的父亲,竟能兵不血刃地杀掉任何亲人。
  “兄上,你当初戴的时候,对这些知情吗?”他问道。
  “我小时候听过很多,这其实算种家族传统,两三代以前是戴胸牌,要杀谁也没法上网,只能开会再决定暗杀,现在科技进步,杀人更方便快速了而已,”时湛阳平静地说,“每个人佩戴之前也都是被告知清楚并且心甘情愿的,我当时觉得我是长子,戴它理所当然,是我的责任。也没有太多切身的感觉,直到有人在我面前,被用这种方法杀死,我才真正意识到,扎在我耳朵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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