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房2床,6点33分。”一护士边往护士站走边道,“哎?2床的陪人呢?刚才不俩人在这呢么?现在一个都没了?”
“在这在这。”盛骁一个激灵回过神,匆匆道谢,挂了电话,“我是2床的陪人,怎么了?醒了吗?”
“你看着点儿啊,快滴完了想着拔针。”护士忍不住教育了他两句,“幸亏隔壁的给你按铃了,要不回血了多麻烦啊?人家病着呢,你上点儿心,别总瞎跑。”
可能是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关系,盛骁被护士小姐批评教育,心情却没有进一步糟糕,仿佛亡羊补牢地解决了住房问题,也一并把他失的魂、落的魄给补回来了大半。
他没辩解自己是第一次瞎跑,其实配不上一个“总”字,谦虚地受教,温声道:“是我不好,你别生气,麻烦你多照顾照顾我们。”
“……”刚才义正言辞的小护士暂时性失语,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又跟护士站里坐着写东西的另一个同事对了个眼,俩人的表情是一样一样的,脸上分明写着:照顾病人也就罢了,对于这么身强体健的男人还煞有介事地要求“也照顾照顾我”……十分不能适应。
“拿着。”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住院物品清单》,语气缓和了些,“你们这病人一天换了3个陪人了,一个准备东西的都没有。在这儿签个字。”
沈俊彬的吊瓶挂完了,护士收走了瓶子,盛骁搬着折叠凳坐得更近了些。
他伸手一摸,沈俊彬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冰凉。
即便这个季节中天地万物的手都本该如此温度,可沈俊彬的手一凉,盛骁就觉得他吃了大亏,都是自己连累的。
他拉过被子给沈俊彬严严实实地盖好,又让自己的手撬了个口钻了进去,在被子底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一边想快些把它煨暖,一边有一点儿私心——他真的很想让沈俊彬醒给他看一看。
耳听为虚,医生、杨总、病友,有一个算一个,谁说沈俊彬只是睡着了他都不能尽信,除非这个人睁开眼。
不负盛骁所望,沈俊彬被捏得有了反应,想抽手没抽出来,颤了颤眼皮,醒了过来。
盛骁霍然起身,弯下腰:“沈俊彬,醒了吗?”
沈俊彬的眼睛不复过去湿漉漉的模样,看起来干涩得不太正常,仿佛他的意识先行醒来,眼睛却还没恢复工作状态。
“盛经理。”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盛骁一眼,随即移开了目光。
“……”听到这个拒人千里的称呼,盛骁乱七八糟的心静默一瞬,停水断电,鸦雀无声。
他试着问:“你还记得我吧?”
沈俊彬状态不怎么好,可带刺的那股劲儿却在醒来不久后迅速归位,看人都是用眼角看的。他睨了盛骁一眼,对盛骁的问话充耳不闻,艰难却执着地朝两侧转了下头,只可惜被挂帘阻挡了视线。
沈俊彬皱着眉问:“杨总呢?走了么?”
盛骁按在床边的手掌不由得握紧了。
他尽量表现自然,以免给沈俊彬造成心理压力,神色不改地说道:“杨总回店里了,明天他应该还会再过来。今晚我在这儿陪你,也是一样的,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别客气。”
沈俊彬一言不发,连个头也没点,兀自缓缓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他的面色依旧惨白,一闭眼就像又昏了过去,整个人如同一块不太灵光的充电电池——能充进去的电量已很少,能坚持的时间也短,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还功率低下,每一句轻声细语都得耗尽之前积攒的力气。
盛骁一看便知,沈俊彬肯定没有失去全部记忆,至少上司、工作那摊他没忘。
可其他呢?
他还记得多少?
盛骁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地悬在空中,被担惊受怕风吹雨打,感受着失魂落魄寒暑交加,而他屏住呼吸逆来顺受,不敢出一点声音,唯恐打扰了沈俊彬的数据库恢复,他盼望沈俊彬下一次睁开眼就能重新识别出他的管理员身份。
就在他一口气憋不住,不得不换气时,沈俊彬的眼睛才重新睁开了一道缝。
盛骁又不敢呼吸了。
眼睫掩映之下,晦暗的灯光之下,沈俊彬的眸子黑漆漆的,终于映出了一点儿光。
他闷闷地清了清嗓子,翻转手心,朝盛骁微微伸出手:“傻了么,我忘了谁也忘不了你。”
盛骁一把紧握住他的手。
沈俊彬啧了下嘴:“轻点,有针。”
“我真是……”盛骁一手托着他,一手忍无可忍地掰响了指骨关节,“谁打的你?认不认识那人?长什么样?”
沈俊彬微微摇头:“我确实不记得了,完全想不起来怎么回事。”
“因为什么打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吗?”盛骁纠结这个问题大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我听杨总说是因为车位?”
“你觉得可能吗?”沈俊彬哭笑不得,由于太虚弱,没能适量表现出笑的意味,只觉得刚醒过来就要被他气得再昏过去,“按杨总说的,我那个时间躺在路上,那应该是要回店了吧?我吃饱了撑的吗,你见过谁的车要走了还占个车位的?”
盛骁也觉蹊跷:“那你以前有没有跟人因为这事儿争执过?”
沈俊彬更要晕厥了,一字一字道:“我从来不干这种事。”
天晓得,他打从跟盛骁在一起就爱屋及乌,恨不得日行一善,曾帮数位归家心切的妇女选手泊车,一步到位,五星好评,哪来的和人争抢一说?
他张口道:“我……”
一个“我”字没说圆乎,沈俊彬感觉眼前一黑,大脑被吸进了太空,眩晕失重。与之一起失重的还有胃,连翻江倒海的预兆都没有,直接就想朝天一跃,腾空而起。
“怎么了。”盛骁想起杨总监的叮嘱,“你是不是想吐?难受你就吐,没关系。”
护士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写着住院必需品,可盛骁这么大个男人怎么能没点儿主见呢?所以他十分“机智”地判断这张清单有可能是十年前的版本,毕竟“脸盆”、“水壶”——这些东西他们在家里用得也很少;“吸管”——沈俊彬又不是小孩了,除非智力下降,否则应该不会没事叼吸管;“饭缸”——到了饭点儿点外卖就好了。
综上所述,顶多需要准备水杯、毛巾和卫生纸——这看起来也不怎么要紧,所以他还未起驾去买。
垃圾箱肯定是有的,但除了走廊里那个大的,他暂时还没发现病房内的垃圾箱在哪。
他顺手抄了个塑料袋,用手撑开,拿到沈俊彬床边。
沈俊彬:“……”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吐到盛骁手里?
沈俊彬当机立断闭上了眼,进入冥想世界跟自己谈和。他的原则是宁可等盛骁走之后把一整颗胆吐出来,也不要现在在盛骁面前吐一大口胃酸。
以后是早睡也好,是每天吃几个核桃健脑也好,是做什么头部保健的SPA也好,他什么都能答应。
沈俊彬的大脑和他本人一脉相承的慎重冷静,在商言商,对于他开出的条件认真考虑,暂时没有贸然采取行动。
双方就这么僵持起来,谁也不比谁少两下子,各显神通拉开了架势对峙,沈俊彬获得了片刻的平静。
谁料盛骁率先引战,哗啦啦啦抖抖手里的塑料袋,听上去是把口撑得更大了:“你吐吧。”
“……”沈俊彬皱眉,“别说话。”
他全神贯注,敏捷地在太空中再次寻找到了那个微妙的平衡点。只要这么继续保持下去,他的世界就能长治久安,天下太平,而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天秤就会毫不犹豫地倾斜,倾斜到那个塑料袋里去。
他像走在钢丝上的人,提心吊胆地维系着平衡,艰难得几乎要沁出汗来。
谁都别碰他,蝴蝶也不要在这时候震翅膀……
一只手抓住了他。
沈俊彬:“……”
看来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一点儿失误,这只手抓过来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怕,并未引起他太多的神经紧张。
可能是因为温度适宜,力道温柔,也可能是因为那只手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那是能一言不合就单臂把他拎起来的手,能捧着他,让他整个人悬空,上天入地一圈还着不了地的手,也是幼稚地要搂着他睡觉,不肯撒开的手。
沈俊彬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可能“失忆”了,他不确定自己失去了记忆的百分之多少,本来颇有些恐慌,连模糊的梦境也奇形怪状,但在黑暗中被这只手一握,他可以确信,对于盛骁的记忆,他依然能够精确到日历上的每一天,再复述出来。
其余忘了的,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难受吗?”盛骁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痛苦,发出这种声音,可能连带着他的表情也罕见地皱了眉。
盛骁问:“怎么办啊?怎么能让你好点?”
沈俊彬的大脑和五脏六腑老老实实地归了位。
他缓缓睁开了眼,盛骁的表情如他所想的一样。
他们熟吗?
他们其实没多熟,真正的相处不过几个月而已,也并非每天24小时在一起,盛骁是什么时候把整套的表情和姿态刻在他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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