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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割磁感线 (许温柔)


  任矿长道:“这也是个好孩子,现在在县一中念着书,开学就是高三。你看看,好不好办。”
  两人耳语了几句。
  末了,任矿长点了点头,跟盛腾飞一碰杯:“明年三月,记着点儿,你自己也得上心。”
  盛腾飞:“忘不了,忘不了。”
  他指指自己面前,对盛骁说:“你小子,给我过来。”
  “你爹我这一辈子,钱可以不要,但别人怎么对我,我从来都是十倍奉还。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看清今天任远是怎么对你、怎么把你当兄弟的,将来不管你上没上成晋南,那都是造化,可今天这份情谊,你必须给我记着,必须十倍、百倍地还。不管将来任远干什么,是干咱们这些也好,是干别的去了也好,你得跟他一条心,这才配得上‘兄弟’。”盛腾飞肃然道,“要不然,你就别说是我儿子了。我不跟你开玩笑,你听懂了没有?”
  盛骁在众人面前被训,只差被拎耳朵,连声应道:“听懂了听懂了听懂了。”
  他跟着盛腾飞一起又喝了两杯才被放回去坐着,坐回座位上时动作过猛,酒劲儿一下上了头,胃里很不舒服。
  他既不想上晋南大学,也不想将来和任远共事,可这里面的缘由他又不能跟他爹说。
  身边的刘瑞在他敬酒的这一会儿工夫里不知被他爹骂了什么,咬着筷子愁眉苦脸地小声嘟囔:“唉,你光骂我有什么用啊?我能跟盛骁比吗?人家是什么关系?这这这这人跟人比不了啊。”


第46章
  番外:任远的升学宴(二)
  在西北矿业集团领导干部家属之中, 年纪相仿的男孩和女孩们各自组成了一个个小团体,这一届男孩小团体的中心无疑是爹好、学习好、长相好、年纪又恰好比大伙儿稍长一两岁的任远。
  十几岁的男孩什么都懂了,由于自家爹妈的职位特殊, 他们出于少找麻烦和避人闲话的考量, 心中模糊地明白他们不应该和外面的尤其是和矿上有直接业务往来的人走得太近。但这种关系很微妙,身为团体中心的任远一再视若无睹打破壁垒, 从小到大去哪儿都坚持叫上盛骁,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这个特别的存在, 盛骁成为他们这群人里的特例。
  成绩和人缘往往不可得兼, 一旦有人兼而有之, 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就有人看不过眼。
  西矿高中的一帮人和任远看来看去看出事来了,矛盾激化到几次差点动手。十几岁的男孩像雏鹰乳虎, 正到处想磨爪试齿,没有丝毫和平处理的觉悟。这件事任远和刘瑞几个人酝酿了好几天,终于决定,于某个周五放学后在学校外面动手。
  他们没把盛骁当外人,商量时自然也没避讳。
  盛腾飞和盛骁的几个叔叔都是讲义气的人, 要不是韩小芸和妯娌们极力反对, 他们恨不得给自家儿子背后刺青“忠肝义胆”几个大字, 是以盛骁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一听有人要找任远的麻烦, 当天就翘课跑到了西矿高中,徒手翻过两米高的围墙溜进了学校, 在人家上课的时候靠在走廊拐角连啃了两条士力架。
  那一天下午的大课间,教室里有的人在昏昏欲睡混时间,有的人在心驰天外等放学,盛骁的到来犹如天降神兵,光芒四射。他反穿着校服,让人一时摸不清他是哪个学校的,走进门只问了任远一句话:“谁?”
  等任远班上的其他男生反应过来时,盛骁已几拳把那人打得满嘴是血爬不起来,连骂娘的机会都没有。他准备充分,从气势到身高再到力量都占了绝对优势,打完人连指甲盖也没劈一点儿。
  可惜反穿校服没屁用,他长的这张脸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泯然众人。
  事后盛骁的下场自然很惨,他站在教导处办公室,咬着牙被盛腾飞当着众人的面活活打断了两根拖把棍。幸好有任处长兜着,他才没进局子。
  任远有没有跟任处长说内情,盛骁不知道,反正他到最后也不肯松口,没让这事跟任远扯上一点关系。
  盛腾飞赔了被打的男生一笔钱,明令禁止盛骁以后再踏进西矿高中方圆十里地内。
  光从数额上来看,了解内情的知道盛骁打掉了那人左上颌第一恒磨牙,不了解的还以为盛骁打掉了人家一条命。
  后来任远没说要把这钱还给他,盛骁也不在乎。他觉得为兄弟出口气,值了。
  过了两个月,刘瑞那边传来消息,说又有人跟任远不对付,这回是来真的,对方也要叫人,惊天动地地干一场。
  盛骁当场怒了:他上次打的那场架难道还没让西矿高中的一帮瓜蛋子明白,他盛骁的兄弟不是好惹的?
  他再一次翘课去了西矿高中,这次他等在学校门口。待放学铃一响,他一个人抡起自行车把对面来不及打电话的三个人掀倒在地。打完了架,角铁焊接的三角梁被生生砸断,最长的一根横梁徘徊在“L”型和“V”型之间摇摇欲坠。
  那次盛腾飞赔得更多,盛骁回家挨了一场差点重新投胎的揍。
  打架是一个由内而外的愤怒过程,讲求手感,这两次盛骁的手感都不错。可第三次任远再叫他,堵的是一个背着双肩书包的学生,盛骁就隐约感觉有一点儿被利用的意思了。
  他心里不是很痛快,拳头也没那么硬,最后打完居然相安无事,那人擦了鼻血,拍拍身上的灰就走了,连老师家长都没惊动。
  盛骁自我安慰:顺不顺眼这种事,实在是很难界定其程度,有时外人看来不值一提,当事人却觉得不共戴天。任远找他来是帮忙出气的,不是找他来评断是非的,过去就算了。
  让盛骁感到不能忍的是最后一次。某天下了晚自习,他洗完澡,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正要躺在床上数数手机里这一会儿又多了几个陌生号码的问候和晚安。这时横插进来一条刺眼的消息,是任远发来的一个地址。
  盛骁立刻回了电话过去。任远说,速来。
  到了地方,酒菜一桌,二人相谈甚欢。待盛骁想起来,问及此事,任远肃然道,对面那桌人老瞪他,瞪很久了。
  那是一家路边的小饭馆,看着经营不善,萧条极了,夏天的大半夜就两桌客人。
  那么盛骁就不是很明白了,他是来打谁的?
  当时他心里其实有一点儿想打任远一顿。
  他想不通,任远一个好学生,为什么半夜不在家好好学习,吃保姆炖的山珍海味,啊?为什么要跑到大街上叫几个乱七八糟的快炒,盯着对桌人看,再分析成别人瞪他?
  一共两桌人,人家不看他,看星星吗?
  是西矿高中的作业不够多?还是任远心理变态,有那个什么被害妄想症?
  但盛骁人已经来了,箭在弦上没太多时间容他瞎想,任远一拍桌子,他二话不说就踹翻了面前的一溜儿凳子。
  那一次,盛骁才遇到了真正的麻烦。
  他在小饭馆里随手抄了个啤酒瓶,一把磕在吧台上敲碎。这本应是一个非常趁手的武器,但从前他只在电影里看别人砸过,不曾亲手操作,由于经验不足,致使他选取的角度不是很好,脸颊和手掌被酒瓶迸出的玻璃渣迸了血口。
  砸完桌椅板凳之后他赔了老板钱,随便找了个药房,在脸上贴了个创可贴,给手掌缠上了绷带。第二天早晨,他顶着这套包装去学校上课,前座的女生看了他一眼,上着上着课突然趴在桌子上像三峡决堤一样失声痛哭,数学老师怎么劝都劝不住。
  任远这个他推不掉的大丨麻烦,给他招来了一群撵不走的小麻烦。
  那几天,盛骁的桌洞里塞的全都是一盒盒的麻烦。
  并非人人都有勇气在他面前署名,他退不知道找谁退,吃又吃不过来,扔在抽屉里不管还怕长毛了,惹得别人看见伤心跳楼。
  总吃巧克力让他的胃很不舒服,盛骁的日子一度过得非常痛苦。
  他先前还盘算着送走了任远这尊大佛,他就可以踏踏实实过日子了,这一被人拿晋南大学买断终生,他岂不是要给人当一辈子枪使?
  任远用他用得顺手,要带到大学去继续用,刘瑞他们那一帮人显然不可能个个都考上晋南,将来在大学里连个跟他换班的人都没有。
  任远这个变态一旦故态重萌,他铁定跑不了。
  不行了,不能再吃了,再吃巧克力他就要得糖尿病了。
  可这原因他对着盛腾飞实在难以启齿,说了少不得要被骂一顿没出息。
  下午打牌输钱,盛骁本就兴致不高,又忽闻此噩耗,他低头喝了一晚上闷酒。
  任远光是在他们这桌就喝了不少,菜上齐后又出去敬了一圈谢师,等升学宴彻底散场,他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盛骁比他强点,把他架在肩上往停车场拖。
  十八、九岁的精壮小伙子看着清瘦,体重却不客气,盛骁好不容易才把人丢进了车里。
  两人上车没多久,任远坐着坐着,“唰”一下倒在了下来,趴在盛骁腿上。
  盛骁心里还惦记着今后要继续替任远掀桌子的事,抬脚就朝前座猛地一踹:“你会不会开车?开慢点儿!”
  不知是任家少爷难受的呻丨吟惹人怜惜,还是他的恐吓奏了效,盛骁闭上眼,感觉车子平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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