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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光 (平生好剑)


  他不想再看祝夏,祝夏却看到他,舒展眉宇弯起双眼,视线里不再容纳别人,好像他是特别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承认他不甘心,不甘的情绪就像一只手,拖拽他推搡他继续向前走,或许直到他深陷沼泽才能确定,沼泽中是不是只有他自己。
  第二天,傅泽明和祝夏到文嘉仪的寓所报道,文嘉仪亲自给他们开门。门打开的瞬间,他们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
  王莱和林韵已经先到了。大厅里有一架钢琴,王莱坐在钢琴前弹奏,林韵站在她旁边拉小提琴。她们都拥有过人的美貌与不俗的演奏技巧,这个合奏的场景像是电影里的画面,昨天下午她们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但音乐无疑拥有魔力,让她们在此刻看起来登对无比。
  祝夏大概听得出她们在演奏古典乐,可他对古典乐了解浅薄,听不出是哪首乐曲。他转脸便问傅泽明:“这是什么曲子?”
  傅泽明奇怪地看向祝夏,说:“我不知道。”祝夏一愣,才想起傅泽明以前说过他对音乐缺乏天分,小时候短暂地学习过萨克斯,父母看他的确不喜欢就算了,只是祝夏习惯性地认为傅泽明什么都会,下意识有问题就问他。
  “是《d小调第十二号小提琴奏鸣曲》。”文嘉仪回答,乐声像流水一样缓缓淌来,她望了一眼正在演奏的两个人,“上楼吧,先去选你们的房间。”
  乐声被甩在身后,祝夏和傅泽明跟着文嘉仪上了二楼,他们选了两间挨着的屋子,王莱的房间在祝夏对面,林韵的房间在王莱旁边。祝夏拖着箱子进入自己的房间,听着从楼下传来的乐曲,看了眼房间里的独立卫浴,有种其实不是来工作的,而是出门旅游住家庭旅店的错觉。
  但不管怎样,他又可以和傅泽明呆在一起拍电影了。
  祝夏打开箱子收拾了一会儿行李,听到房门“笃笃笃”响了三声,头也不抬地说:“门没锁,直接开。”
  傅泽明拿着一个盒子推门而入,看祝夏还蹲在地上翻箱子,问:“你还没收拾完?”祝夏蹲久了腿麻,站起来活动了两下腿脚,说:“快了快了。”他目光移到傅泽明手上的盒子,开玩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客气,我又不是搬新家,你来我房间串个门还带礼物,让我怎么好意思空手去你房间?”
  傅泽明把盒子递给他,自个儿在箱子边蹲下了,说:“这是隔音耳机,刚刚在门外文导让我顺便拿给你,你先看耳机,我帮你收拾东西。”
  祝夏其实也收拾烦了,看傅泽明来了犯懒想让他帮忙,但不好意思说,现在一看傅泽明主动开口,乐颠颠地接过盒子去床边坐着拆耳机。
  盒子是纯黑色的,没有花纹也没有标志,拆开盒子里面是一副纯黑色的入耳式耳机,看着普普通通,附了使用说明书。祝夏懒得看说明书,直接把耳机戴上,看着有按钮像降噪调节,就按了几下——
  世界瞬间安静了!傅泽明收拾东西的声音、楼下传来的乐声像破碎的肥皂泡,一秒消失了。
  傅泽明站起身把一件外套挂进衣柜,祝夏摘下耳机转向他,兴奋地说:“这个真的好好用,感觉跟真的聋了一样!哥,我再戴上耳机,你大点声对我说话。”说完他又把耳机塞上,一俩期待地望着傅泽明。
  傅泽明便暂停收拾行李,配合地过来陪祝夏玩,问:“听得到吗?”
  祝夏看着傅泽明的嘴巴一张一合,而自己什么都听不到,眼前的一切好像变成了默剧,又好像是他忽然被隔离到了外太空。他觉得很好玩,故意说:“你在说什么?”
  傅泽明问:“真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你到底在说什么,再大点声!”祝夏对幼稚的游戏乐此不疲。
  傅泽明看祝夏望着他,眼睛很亮、瞳仁也黑,目光因此显得非常专注,他忍不住笑起来,说:“我说,你是个白痴。”
  祝夏看傅泽明笑,也弯起眼睛笑,问:“你笑什么呀?”
  傅泽明笑着说:“笑你白痴,你笑什么?”其实不是因为这个,他笑,是觉得祝夏现在看起来很可爱。
  祝夏听不到傅泽明说什么,自然没办法回答。但他笑,是因为感觉到傅泽明最近糟糕的心情终于变好了。


第九章
  祝夏和傅泽明玩了一会儿“你说什么我听不到的”幼稚游戏,楼下的乐曲声停了,有人来敲门叫他们下楼去吃午饭。一起吃过饭,几人又去小会客厅坐着喝茶开会。
  会客厅里大家的坐法和昨天下午一样,王莱和文嘉仪坐在同侧沙发,祝夏和傅泽明坐在她们对面,林韵独自坐一张单人沙发。但合奏的确多多少少拉近了两位女演员的关系,王莱和林韵虽然坐得远,但时不时会交谈,气氛说得上融洽。
  刚刚那段合奏给祝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祝夏多观察了一会她们俩,林韵和昨天区别不大,但王莱今天没化妆,似乎很困在不停地打哈欠,样子看起来略显憔悴,据祝夏的经验,她这状态很像是宿醉之后。
  因为文嘉仪昨天让她住进来不许喝酒,所以她趁着昨天喝了个大的?
  祝夏正在猜测,王莱撑着脸打完哈欠,忽然倦怠地向这边瞥了一眼。她是真正的美人,饶是现在素面朝天,这懒懒的一眼仍有万千风情。祝夏虽然一向对艳丽美人无感,但还是被这一眼煞了一下。
  文嘉仪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安排表,表上写明了他们之后几个月每天必须要的事情。祝夏看了一遍自己的安排表,周一至周五的减重训练、手语课和周六周日的吹制玻璃课程是固定安排,做完这些事的剩余时间可以自由安排,他有些好奇其它人的安排表是什么样。
  文嘉仪见祝夏脖子上挂着那副黑色的隔音耳机,手指绕着耳机线在玩,问他:“耳机试过了?觉得效果怎么样?”
  祝夏松开耳机线,服气地说:“简直黑科技,戴上我就聋了。”
  “那就好,你打算平时什么时间戴这副耳机?”
  祝夏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答不出来。
  “这样行不行?从明天开始,上课和睡觉的时候不用戴,其它时间戴着。”文嘉仪自然而然就替祝夏做了决定。
  祝夏觉得这样也行,点头说没问题。
  文嘉仪满意地结束这个话题,开始细细叮嘱一些零碎小事:“我一会儿要出门,四天后回来,除了上锁的房间你们可以随意走动,房子里的东西也随意取用,就当是自己家;但王莱你离酒柜远点,每瓶酒我都检查过了;饭吃不惯可以自己做,但为了减重祝夏必须按菜单吃;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我就准备出门了。”
  王莱跟文嘉仪合作过,已经习惯她这种每一个细节都想控制的风格,只在旁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傅泽明对这些事无所谓,林韵虽然略觉不适应,但也没说什么。
  祝夏听到文嘉仪要走四天,忙道:“我有事儿问您。”
  文嘉仪喝完最后一口茶,问:“什么事?”
  “我看完剧本想了好久,还是不确定,‘周雪生’到底暗恋谁?”祝夏一脸疑惑。
  文嘉仪看向祝夏,笑容变得微妙:“这部分是你的自由,为什么要问我?”
  在座的人没有笨蛋,都听懂了文嘉仪的言外之意。文嘉仪以往的电影,总是感情线突出明晰,剧情线摸棱两可,但《吹玻璃》从剧本看,剧情主线一直很清晰,反而是感情线上诸多留白、暧昧不明。这种不明需要两重填补,第一重是演员对剧本的理解,第二重是观众对演员表演的理解。
  文嘉仪继续说:“剧本里没有写,我也不是‘周雪生’,你是,只要能合理地演绎,你希望‘周雪生’爱谁,他就爱谁。”说完这句话,她向会客室里所有人再次道别,就出门了。
  “周雪生”喜欢谁这个问题被暂时搁置,祝夏觉得自己现在也不是“周雪生”。在剧本里,关于“周雪生”的描写几乎全是侧写,他的台词很少,也没有心理活动,祝夏目前看他,觉得他就是一个灰白色的影子、一团不成形的雾气,不管再怎么用力去看,也没办法看到影子和雾的想法与情绪。
  吃过晚饭,祝夏就带着剧本去傅泽明房间找他说话。要是搁前两天,傅泽明简直烦他得不行,别说聊天,连看都不想看见他,但昨天傅泽明想通了一些事情,祝夏就算今晚睡这儿他都不会说什么。祝夏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仗着刚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在傅泽明床上盘腿坐着,倒是傅泽明侧身坐在床边,简直说不好这到底是谁的房间。
  “你说‘周雪生’这种人会暗恋谁?”祝夏越看剧本越迷茫。
  傅泽明反问:“你先说‘周雪生’是哪种人?”
  祝夏苦着脸往床上一倒:“我就是不知道他是哪种人,‘沈越’、‘沈真’、‘吴小曦’的性格剧本里明明都写得清清楚楚,就‘周雪生’跟个雪堆的、泥捏的一样,完全看不出他自己想干啥。”
  这一点傅泽明同意,周雪生的描写的确很薄,从“沈越”、“沈真”回家乡起‘周雪生’出场,但出场后一直被动地陪沈家姐弟寻找与“吴小曦”有关的回忆,他唯一出于个人意志做的事情,就是对着玻璃瓶说出一个又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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