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幸福 (光川)

　　“对不起老师，我是因为……”
　　“好了！”还没有说出口的理由直接被打断，“不用说理由了，老规矩，2000字的检讨，周日的班会当着全班念出来。”
　　“啊……”辛辰先是一愣又立马明白过来，“好，我知道了。”
　　“以后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就不要再来找我了，直接卷铺盖回家。”
　　“嗯……我知道错了。”模模糊糊的看到班主任已经伏回办公桌，辛辰轻手轻脚的转身出门，然后掩好门，关上门的那一刻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伸手沾了泪水放到眼前仔细辨认，“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受？之前明明不会的……”
　　不爱点名的班主任，家里有对5岁双胞胎儿子的班主任，每天都有一堆事要处理的班主任并没有发现辛辰旷了多久的课，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辛辰揉揉脸，往自己教室走去，最后一排最左边，前一排是靠窗的，但是到他这里就没有了，于是这个角落就越发显的暗色调。从后门溜进去坐好，好脾气的物理老师正在黑板上写着什么公式，写完回头，丝毫没有注意到教室里多了一个人。
　　倒是后门几个同学看他进来有些意外的样子，下课之后还跟他攀谈了下，让辛辰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翻出抽屉里的物理书轻轻扫了下桌面的灰，翻开，书一页页的刮过指腹，我回来了，辛辰在心里对自己说
　　。
　　放学铃声响起，辛辰收好东西，带上耳机离开教室，途中顺便去了下ATM机，看到余额金额，勾了勾嘴角，他的生活费又涨了，或许这也能说明他是被爱着的吧，但是，想着在大洋彼岸越来越幸福的那个人，心中还是无法避免的苦涩，就好像在嘲讽他，看吧，当初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你，没了你大家都幸福起来了……摸出黑框眼镜带上，这眼镜之前的自己经常带着，没有度数的眼镜却能很好的掩盖眼里的脆弱。
　　取了些钱，径直回家，进门直接扑倒在自己的“大床”上，反复的折腾着手机，等到意识过来，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丢开手机，拉过书包就开始在床上做作业。
　　所谓的大床只是一个大床垫子，辛辰为了图方便并没有买床，其实这样也是一样睡，他是这样想的。除了这张“床”之外，房间里就只有放电脑的电脑桌还有椅子了，衣柜是嵌入式的，所以其他也不需要什么，但是一室一厨一卫的小公寓还是显的很空旷。
　　解决完作业，辛辰拿出手机定了晚饭，然后摸出小p边玩边等待外卖上门，厨房里虽然有新买的蔬菜但是就是不想起火，宁愿吃味道不怎么样的外卖，这或许就叫本性难移吧。
　　虽然还是一个人睡，但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外面开始下小雨，砸在窗子的玻璃上，扑嗒扑嗒，伸手抚上玻璃，很凉，早已是秋天了啊……
　　日子还是照常的过，只不过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除了回学校上课的头一天便没有人再跟他搭话，一切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宁静。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辛辰在心中默默念道。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有些人似乎会“不经意”的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周五的傍晚，一阵突兀的铃声将辛辰从书本里拉出来，看了来电是园长爷爷，“爷爷……”
　　“啊，是小辛辰吧……”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并不是记忆中的那位慈祥老人，辛辰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是我。”
　　“我是你陈阿姨啊，还记得吗？园长的女儿……”
　　“陈阿姨……”园长是辛辰上幼儿园时的园长，有一双儿女，却都在外地工作，平时都不怎么回家，老人的一腔热情全投在了自己园里的小屁孩身上，肯定不能个个视如己出但也算是尽心尽力，对每个孩子都是不错的，譬如自己。
　　“嗯，明天……你能过来参加葬礼吗？”
　　“葬礼？”辛辰有点不确定自己听到的词。
　　“嗯，爸爸……园长他……”
　　“好，我知道了！”没等陈阿姨把话说完辛辰慌忙把话打断，就好像不说出来的话，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虽然自己心里已经非常明白……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幼稚想法。
　　……
　　挂掉电话辛辰有些恍惚，虽然平时联系也不多，但是却没想到这人会突然离开再也见不到，不对，还见得到的，最后一面……一把抓过钱包，甩上门，他需要一件西装。


第37章 三十七
　　三七
　　辛辰的父母是在大学相识的，郎才女貌的一对恋人，在学校也算是一段佳话，辛辰的意外到来，也没有让两个人的感情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他们做了一个很大胆而浪漫的决定，双双放弃学业，瞒着家里人，去民政局注了册，从此男生每天出去工作养家，女生在家做饭洗衣等待着他们爱情结晶的到来。不过幸福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很久，辛辰出生后这个小小的家，开销越发的大，渐渐入不敷出，但是辛辰还小，不能没人看着，所以年亲的妈妈也不能出去工作，只能在家里做家务照顾辛辰。生活是残酷的，因为没有文凭，当初的江院才子现在却只能做着底层的工作，几年来不断的看着之前的兄弟飞黄腾达，自己却窝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的旮旯里，而且晋升无望，每天应付无理的蝇头上司和家里的各种开支，妻子的抱怨，孩子的哭闹，过早担起家庭重负的男孩渐渐失去了眼里的光彩，他也想过逃回老家，但是每每有这个念头，当时上大学离村时族中众人期待的眼神就仿佛如芒在背，就算对生活对未来失去希望，骨子里自小养成的傲气却让他执拗着不肯回去，这个样子怎么能回去？
　　年轻的爸爸第一次打辛辰是在那一天，因为上司还有那个组长的串通把一个大篓子嫁祸给他，害他赔了不小一笔钱不说还丢了工作，回到家看到只有几岁的小辛辰一股邪火上来巴掌就下去了，听到响动的年轻妈妈过来正想骂他却也成了男人怒气的牺牲品。
　　那天之后，似乎一切都变了，寒酸的家里再也没有过女主人轻灵天真的笑声，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视而不见，对他的改变不置一词，他打辛辰她也不会太过阻拦，因为她爱他，她明白他为了两个人的爱情，为这个家牺牲了多少……但是这种纵容注定挽回不了两人的爱情，换来的只是越来越暴力的丈夫和越来越糜烂的生活……
　　在辛辰10岁时，在多次被邻居揭发虐待儿童后，身心俱疲的两人终于决定离婚，孩子因为两个人都不愿意抚养，便协商将当时居住的小房子的产权给了辛辰，每人每个月付一定的生活费，然后便双双消失不见。不知道第几次从保护中心出来的辛辰再次回到的便是这间早已人去楼空的房子。
　　很小的时候辛辰便懂，懂父亲的不易，懂母亲的忍气吞声，懂一个家庭的不易，所以每天都尽量不去招惹父亲，被打忍一下也就过去了，再说他也没有能力反抗。但是他不懂，正常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子，这样的生活，他早已习惯，只是在一个人生活若干年后，才似乎开始懂得，一个正常家庭的父母和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说起来很是阴暗的童年却还是有些为数不多的小欢乐的，比如说园长爷爷，每天清晨他会乐呵呵的在学校门口看着孩子们蹦蹦跳跳的进门，空闲的时候会用手边的东西给他们折些小动物，有时候是几片叶子有时候是一张手帕，辛辰也会站在人群里跟着大伙一起笑，只是也只是笑而已……园长爷爷注意到辛辰的问题之后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经常找他聊天，聊他种的花，教他用各种东西折小动物的技巧，辛辰好像很感兴趣学的很快。
　　出于各种原因辛辰的父母便没有让他上学前班，而是在这个幼儿园里一直待到上小学，他离开的时候园长爷爷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快快学好本领，快快长大，一切就会好的。
　　但是还没等他学好本领，没等他长大，这个家就剩他一个了，那天他去找了园长爷爷，爷爷看着止不住泪水的辛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他坐下然后拿出一摞折纸，往他手里塞了一张便自顾自的开始折了起来，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折纸的声音，两个人就这样折着，直到一切情绪都好像随着折好的小动物被丢出去，之后便留下了园长爷爷的电话，说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但是之后却也并没什么频繁的联系，或许是性格使然吧。
　　在辛辰心中，园长是位历经沧桑的老者，是成熟的体贴，却不会让哪个孩子完全依靠的人，比如说你如果摔跤了想去他身边哭着想要他安慰，他是不会理你的，顶多摸摸脑袋微笑着离开，所以虽然园长爷爷在孩子们当中颇有威望却没人去找他撒娇。
　　第二天，穿上新买的西装，辛辰参加了园长爷爷的葬礼。
　　园长的儿女们都回来了，在礼堂各个房间里奔来走去，接待来客，准备着一些传统葬礼的东西，大堂上一个像是园长早年同僚的人在主持着，照着一张邹邹巴巴的纸在台上宣读着园长老人的人生经历，台下挤满了人，有真哭的人假哭的人，有不耐烦玩手机的人，没有表情一脸沉默的人，还有两个小孩胡闹被训斥的声音，他们还太小，还不能理解死亡的意义。但是就算是辛辰，理解又能怎样，他始终没法让自己对园长爷爷的离去有实感，他的记忆中始终是那个乐呵呵教他折着纸的人，而那里躺着的不像他，像是一个假人，或许这只是清晨迷迷糊糊间的一个奇怪的梦，辛辰胡思乱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