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和王初七进了屋,王初七便静静的坐在了桌边。
朱武在生气,哥哥也在生气,他苦恼的不过是这两个问题,他所不解的也是这两个问题。只因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因何有了碰撞。
王初七瞧了一眼静立在窗边的哥哥,犹豫了半晌道:“哥哥,你……”
王怜花转身柔声道:“怎么了?”
王初七不自然的避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糯声道:“朱武哥是朱七小姐的哥哥……”这话的意思便是,你和朱七小姐既已定了婚事,朱武便是你未来的大舅子,今日的冲突……
王怜花近了两步道:“初七想和哥哥说的便是这个吗?那哥哥告诉你,我们不过是在切磋罢了。习武之人,身怀戾气,便会争出一个高低来……”
王初七呐呐道:“真的吗?”
王怜花一声轻笑,已走到王初七身边,他低着头和王初七抬起的眼睛相视,道:“哥哥怎会骗你。”
说着他已伸手覆上少年的眉眼,王初七的眼睛陡然陷入一片黑暗。但是那片黑暗却让他没有感到一丝害怕,还似乎有种暖洋洋的包容感。王怜花伸出左手覆上少年膝上的手,他看着乖顺的少年忽然便轻轻的笑了起来。
王初七身体一震,不安道:“哥哥……”
王怜花柔声道:“乖,闭上眼睛,哥哥带你去瞧些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56心悦君兮君不知(1)
他们是在地下,王初七未睁眼时便已知道。
他睁开眼所看到的却并非是他想象的样子,阴暗、潮湿、或者还有滴水的黑暗石洞。但是这些都不存在,这个空旷的地下,是明亮的,甚至你连那发光的地方都找不到,可这封闭的地下却是明亮的,让你可以清楚的瞧见一切。
王初七怔怔的打量了四周,方才把视线移向一直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王怜花身上。
王怜花似是瞧出了他的疑惑,道:“这是一个秘密。”
王初七却仍旧轻声道:“这是什么所在?”
王怜花没有说话,左手贴着墙壁向前移动,半晌才道:“只是为了守护一个秘密。”
王初七愈发不明白,瞧着王怜花的背影也愈发迷惑,犹豫唤道:“夜姜……”
夜姜——那缓缓向前的身体一震,王初七瞧着他的背影连呼吸都已紧张起来。
王怜花、又或者该叫他夜姜,缓缓的转过身来,他仍然在笑,但是那温和又苦涩的笑却已告诉了王初七,他的猜测是对的,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哥哥。王初七惊得后退了两步,道:“夜姜,你为何要扮作哥哥的模样……”
不仅骗过了自己,更是骗过了母亲!
夜姜轻轻一笑道:“我本可以骗你一辈子的,但是我却做不到。”
王初七犹自警惕的贴近后面的墙壁,夜姜却不甚在意的苦笑道:“夜姜不会伤害公子。”
王初七道:“我便是信你,那此刻又是什么意思……”
夜姜轻轻拍了拍墙壁,那墙壁便忽然裂开了一条细缝,缓缓向右移动起来,渐渐出现他眼前的是个像是书房又不像书房的地方。里面空旷的只有一把椅子一张书桌和一张床,里面有个小隔间想来也是如此简陋。
王初七莫名的看着夜姜,夜姜轻声道:“这是大公子的密室,每隔几日他便会来此住上一宿。”
王初七凝着眉头道:“为何?”
他想不通,想不通哥哥那般矜贵的人,竟然会住在这样一个简陋至极的地方,上面的屋舍精致华美,高床软卧,他却要来此休憩。
夜姜缓步到书桌前,执起笔轻沾那快要干涸的墨汁便落笔写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王初七绕过桌案,只瞧了一眼便心魂都好似被冻住一般。
那是幅未完成的画,王初七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是那日湖上小筑里的情景,哥哥让他喝安神茶,他心中不愿,却被苦参两个字惊得一口灌了下去。世人常说从一个人的笔端便可看清一个人的心境。
王初七对此更是明白,因此他只是瞧了一眼便知道作画之人心里浓郁到喷薄而出的感情。
王初七心颤了颤,手按住画卷,道:“哥哥画的?”
夜姜应道:“不错。”
王初七心里一片混乱,他不过是在试探,没想到夜姜便如此轻易的说出了事实。
他忐忑不安的看着夜姜已转身向着那个隔间走去,他犹豫了一下便跟上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该跟上的,可是又有声音在说,你若是不跟上,便会错悔一生。七只箱子,形状大小都是一般模样。
他的心随着夜姜掀开箱子的动作,跳的越来越剧烈。
人的一生可能错过很多很多东西,而有些东西更是你至死也无法得知的东西。王初七看着打开的七只箱子,愣愣的出神,他的大脑是放空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该作出些什么表情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
夜姜道:“这里面每一幅画都是公子。”
他瞧了瞧出神的王初七又道:“三月初七,宜祭祀、祈福、嫁娶……,夫人已同朱武公子定下这个婚期,因朱府路遥,两家也不拘泥于俗例,朱七小姐便在王府中出嫁了。”
王初七一愣,夜姜又道:“公子可明白夜姜的意思?”
王初七痴痴一笑,眼中泛出苦涩道:“你是想要告诉我,这七只箱子一只便是一年……这过去的七年里,哥哥并没有遗忘我,而是时时刻刻在暗中注视着我么……我不懂……我不懂!”
即便是哥哥要和朱七七成亲,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姜道:“只因公子所悦所慕所想要的人并非朱七七……而是公子——你。”
王初七惊得身体一怔,身体往后一退倚在了那只箱子上。
夜姜的下一句话又已经向他压了过来,“大公子心中从始至终便只有公子一人!”因为心中有着一个人,所以不惜为他付出一切,这么多年的默默坚持,何其容易?
王初七此刻不仅是心魂冻结,便是血液也已凝结了起来。这个消息来的太突如其然,让他恍惚就像是在梦中尚未清醒!他忽然裂开嘴轻笑,笑自己傻笑自己天真,笑这个人世间已混乱不堪。
笑着笑着,他突然匾着嘴开始哭,抽咽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蹲□子,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看着静立的夜姜沙哑,诉道:“你不该告诉我……”
他也不该知道,那哥哥便还是他的哥哥,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也不至于像个打了他三耳光的笑话!他不明白这一切为何都已不像他想的那般模样,哥哥,沈浪,熊猫儿,徐若愚……这些明明该倾心朱七七的优秀男子,偏偏都好像瞎了一般。
自打他从阎王那里闯了三道门回来,一切似乎都已经颠覆了。
他自小读书,虽无先生管教,但是学的都是正统的儒家经典、君子之道。书房里甚至连一本故事传奇、人物传记都没有出现过。脑海里虽有另一世记忆,他却从未真正研读过,那一世记忆就像是他脑海里闭合从未翻开的书。
夜姜声音清冷的道:“大公子对你的心意便是让你这般难以接受吗!那日在冷湖小筑,公子所言却犹在我耳畔……”
情之一字,本就无分性别。
王初七一怔,恍惚他已掉入了一个怪圈之中,他睁着泪眼迷蒙的双眼道:“你那日原是故意问的,是吗?”
夜姜面色讪讪,却仍旧步步紧逼道:“不论夜姜有心无心,公子敢否问一问自己的心……”
这句话像是利剑一般,王初七连胸口都瞬间紧缩了起来。他扶着箱子站了起来,抬手间,七只箱子已全部消失不见。夜姜面露诧异,却仍静静的站在原地瞧着他。
王初七笑了起来,个中苦涩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听他慢声道:“哥哥若是心悦与我,为何不同我说;为何风流美名遍传洛阳;为何要强娶朱七七……”他一连说了数个为何,像个较劲的孩子一般执拗着握着绳子的一端,他执拗的等着你来告诉他真相,执拗的等着你放手认输。
夜姜神色沉痛,道:“只因你们的母亲,对这等违背纲常伦理之事深恶痛绝,只因他不忍,让他唯一的弟弟和他一同掉进深渊……”
王初七的身体晃了晃,双眼通红,突然张口说出了一个足以让眼前之人身体僵直,血液凝固的事实,王初七抬眼对上他的眼睛道:“哥哥,我知道是你!你无需假扮夜姜,也在无需让夜姜假扮你……”
王怜花却笑了,他真真实实的笑的了,他笑着的同时已缓缓踏出了两步,那两步看着极缓,却让他瞬间移到了王初七的身边,而他的手也已牢牢的揽住了睁大了眼睛的王初七。他满脸笑意的和他相视,神色间毫无被窥出秘密的窘迫之感。
他就是王怜花,又何须伪装。
王初七那句:夜姜……说出口后,他心中心思一转便应了下来。以一个旁人的身份同他去说,也应当较亲口说与他听要容易接受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