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蓿瞧得厌烦,但是这些地位卑微的女子又岂不可怜。
他淡淡道:“起来吧,我不会在夫人面前说的。只是切记要管好自己的嘴,下一次可没这么好运气了。”
这婢女再抬起头,夜蓿已不见了。她那原本恐慌害怕的脸也一瞬间变得得意而欣喜,她竟然骗过的夜蓿大人,她竟然骗过了夜蓿大人!她心中这样一句话反反复复的出现,才陡然合成了另一句话。
因为这句话,她的脸上泛出桃花般艳丽的娇羞之色。
大公子揽着她说的那些能让她身子瘫软的话还在耳边,她心中雀跃着,欢呼着,害羞着,得意着,无数的感情汇聚在一起。她却又微微担忧了起来,喃喃道: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吗?不是框我的是吗?你以后是真的会待我好的是吗?
是的,大公子说的必定是真的。他即使娶了燕冰文小姐,娶了天下无数的女子,他心里也总是记着她的好。只要记着她,她便心满意足了。
绿萝双手紧紧的握在了胸前,似乎是在憧憬,也似乎是在祈祷。只因她这般的女子终于有了一个美好的向往,关于一生一世的美好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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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5真假难分辨
他在书房作画,画中的少年是王初七。只是这个他却不是王怜花,而是不知什么时候调了包的夜姜。他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有弯起的嘴角诉说着他心里的温柔和开心。
手中的笔慢慢的在纸上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身形,身后的雪色茫茫却无法淹没他一身的光华。少年是会发光的,在他的心里一直是明亮的。
王家的仆人没有自我,即便是府中的下人会在见到他是尊敬的唤他一声夜姜大人。但是他心中却知道,这份尊敬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是大公子的影子,两位公子身边都有数位这样的影子,替他们生替他们死。夫人将他安排在大公子身边,是为了监视也是为了保护,却绝不会想到他早已被大公子给说服。或者说他是被密室中七箱画给说服。
任是谁看到那装的满满的红木箱子,也不得不动容。
这些人里却绝不包括王夫人,她只会瞧得满心怒火,将那些充满眷恋的画作一把火全部毁掉。
想到这里,夜姜一怔,右手的袖子猛然向左一挥,翻倒的墨汁已经浸染了刚刚的画上。闭合的门也在一瞬间被推了开来。
容颜冰冷的王夫人似笑非笑的瞧着他,缓缓道:“竟有这般闲情,接连数十日不曾出门?”
夜姜,又或者该叫他王怜花。他漠然的低下了头,似乎对王夫人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喃喃道:“可惜了好好一幅画……”
王夫人瞧了一眼那被墨汁浸染的画,根本瞧不出本来模样了。她冷冷笑道:“无非是幅画而已,再画便是。”
王怜花抬起平静若水的眼,轻声道:“若是什么事都可以重来,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悔恨的人了。即便是幅画,重新落笔心境也早已不同了。母亲,你说是吗?”
王夫人静静的瞧了他许久,脸上的神色变换莫名,半晌才柔声叹道:“怜花,将你的面具拿下来,让母亲好好瞧瞧你……”
王怜花似是呆愣了,手却慢慢的伸向了脸上的银色面具。
他缓缓的拿下了面具,王夫人的脸色却并不像刚刚那样好看,只因眼前的这张脸,便是他的儿子——王怜花的脸。易容之术,她王云梦若说自己是天下第二,便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任何精巧奇妙的易容术,在她看来都同儿戏一般。
夜蓿同她说夜姜已经随叶老赶去了初七的身边,又说了那婢女前后的事,她的心里便咯噔一声,急急的赶来了这里。她原先以为怜花会使这金蝉脱壳之计,此刻呆在书房的人必定是夜姜。
但是在明亮的灯火下,她仔细的瞧着眼前的这张脸,她无论如何也瞧不出一丝破绽的脸。许久许久,才黯然忖道:是我多心了。
这样的想法一出,王夫人便轻盈的转了身,她身后紧随的夜蓿也躬身退到了门边。
王夫人缓缓走到门外,廊上的红色灯笼映的她一身红衣越发妩媚妖冶,她抿了抿唇道:“朱七七已同金无望去了凤翼山方向,你若是闲着,便去将她带回来。她……”
王怜花忽然冷冷的截断她的话道:“带回来?就地杀了岂不简单!”她伤了初七,你还要让我对她虚情假意,强作男女之情!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知作何滋味,只是平静的道:“你会去的,初七三日前在洛阳城外遇险你知道了是吗?他在外,又不懂武功,每日里都有无数个意外能够让他去死……”
王怜花抿紧了粉色的薄唇,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王夫人冷冷笑着离开,一身红衣似黑夜里鬼魅的血光一般。夜蓿深深看了一眼犹自沉默的大公子,紧跟着王夫人离去。
王夫人一走,夜姜睁大的双眼,便好像一瞬间剥去了生命力,变成茫然的空洞。
夫人对自己的亲子也要如此狠绝吗?夜姜猛地闭上了双眼,眼中浮现的是王初七脱俗温暖的笑,王怜花悲伤忍耐的脸,他们那张相似到惊人的脸在他的眼前飞快的转来转去,终于嘭的一声裂成了碎片!
夜姜猛地双手重重的拍向了身前的紫檀木桌,喉间溢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而在另一边,叶老同扮作夜姜的王怜花已经渐渐接近了那个伫立在风雪中的小镇。
这小镇距离洛阳其实并不远,只是不曾有人发现其中的捷径,每每去这小镇都要绕过许多的山路。而叶老带着夜姜所行的便是其中的一条捷径,那日朱武带着王初七也是走的这条路。
这样行了有五六个时辰,眼前的景物豁然变得开朗。
风雪依旧,小镇里却热闹如火,已近了年关,临街的店铺门头都悬挂起了红色的灯笼,大大的金黑色福字被火光映的透亮。跟随在叶老身后,夜姜的心忽然不可遏止懂得开始狂跳起来。
初七在这里,他就要见到他了。
也许是思念太刻骨,也许是血脉的力量太过强烈。在福源客栈里悬挂灯笼的王初七一个恍惚差点从架起的凳子上摔了下来。红红的灯笼在风里摇曳,即便是白天,这山坳里的小镇也好似笼在里雾气里。
这雾气似乎终年也不会散去。
朱武拍了拍呆呆出神的王初七,道:“让你莫要自己动手,你非要动手,摔下来可怎么好?”说着他已搂着王初七一个旋身轻轻落了地。
王初七怔了怔道:“总是觉得心里慌得很。”
“慌什么,你武哥在这里,还能有谁把你吃了?”
说话间,朱武已几个轻跃把剩余的几个灯笼都挂上了。他站在走廊尽头,明朗的笑映着明媚的火光,王初七怔怔的瞧着,喃喃道:“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朱武笑道:“难道做什么事情都要寻出个缘由?这样活着不嫌累的慌么。我要对你好便对你好,是真是假先不论,你只管接受便是。”
王初七呐呐道:“真假不分,心中岂不是不安稳?”
朱武道:“还不安慰?我瞧着你过的可比谁都要安稳。”
王初七睁大了眼睛,忽然道:“你不是我,你又怎知道我心中是否安稳?”
这不是朱武第一次遇见初七这较真的样子,事实上,这几天已经遇见了好几回。你若是不和他说,任由他胡思乱想,他只管自己憋闷。你若是同他说话,他必定要追根究底,把条条框框都划分的十分清楚。
朱武神色中浮现无奈的笑意,道:“昔日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朱武摇头晃脑的念完,笑看着王初七,王初七的脸上满是迷惑,忽而反应了过来。
朱武却笑着又说道:“今日我与初七停伫于水榭长廊……”
后面的话朱武还未说出口,王初七便皱着眉头跑了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瞪着眼睛道:“不许说了,不许说了。”
朱武被王初七两手捂住了嘴,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踮着脚的王初七,他温暖的鼻息便这样轻轻的呼到初七的手上,王初七怔了怔,忽然对两人这样的姿势感到莫名不安。
他顿了顿,呐呐道:“你不许说这些话来笑话我了。”
朱武没有出声,距离这样近,眼前的少年也愈发真实美好。他看着初七的眼睛愈发明亮,笑意也更深,眼中光华一闪,初七忽然惊吓一般的抽回了手,后退了两步,把手重重的藏在了背后。两只手在身后猛搓,嘴里有些颤有些打结的,道:“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