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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性死亡 第一部完结 (六味地煌丸)


  ——因为科学院将架构这个游戏的权限给了Christie。
  这种思维太过荒谬,但是并非完全不可实行。倘若Christie从一开始接受的实验就是将自己思维融入到终端数据里,那么她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在数据终端中发送指令的能力。
  她本身就是“一段数据”,活着就是为了保证他们脚下这片意识空间的运行。所以她也许早就和这个游戏融为了一体,她就是这场游戏中的GM。
  或者换句话说,Christie就是游戏(箱庭)本身。
  ——GM真的需要有意识,才能支撑起一个游戏的运转吗?
  人的思维在失去躯体后并不能保持太长的时间,倘若这个想法可以成立,那么当初谭笑死亡后的第二天早上,科学院派人来取走的应该就是她的大脑。
  他们试图重新激活“谭笑”,并且将她安装在属于“Christie”的躯体里。因为他们需要控制这段数据,需要掌握一个可以随时关闭“箱庭”的安全“密匙”。
  ——那么为什么这个游戏现在牵连了这么多人进来?
  印桐想。
  ——因为安全“密匙”丢(死)了?
  ——可倘若Christie已经死了,那么现在在运行这个游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向上的步伐停了。
  印桐抬起头,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楼梯间的尽头。通往天台的玻璃门紧闭着,原本栓在门把上的铁链掉了一地,伴随着那把生锈的锁头,就像是角落里无人问津的乞丐。
  它们拥挤着,伴随着几个少年的拨弄发出嘈杂的碰撞声。而后严丝合缝的玻璃门被人用力推开,呼啸的冷风宛若穷凶极恶的野兽般涌进空旷的楼梯间,傍晚的夕阳像是被打翻的血浆,漫过天台花园里的每一根草木。
  印桐站在门外,听见遥远的钟声在不停地回荡。它就像一个死去的冤魂,发出宛若少女般细碎的呢喃。
  她说:“这里好冷。”
  “你为什么不救救我。”
  ……
  傍晚18:40,博闻楼,四层。
  韩昭远一斧头砍下了许广博的脑袋,拎着只断手向前走了几步,一边舔着断口的血水,一边用污浊的手指描画着电梯上的数字。
  他就像个贪玩的熊孩子,由下往上一刻不停地摁亮了电梯停靠的楼层,一直摁到四楼的位置,而后突然疯了似的猛戳着写有“4”的按钮。
  老旧的金属按键不堪重负地发出卡顿的悲鸣,恶劣的肇事者却没有丝毫改过自新的举措。他像是换上了癔症,又像是突然心血来潮,沾满污血的脸上带着一副和动作截然不同的冷静,漆黑的眸子仿佛两块冷硬的石头。
  笨重的电梯载着它的乘客渐次攀升,直到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
  韩昭远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他看到电梯门渐次向两边挪动,而后挥动斧头径直砍碎了已经布满血水的按键面板。
  电梯里的明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他就像一条脱离族群的孤狼,在长达几日的饥饿后,遇见了垂涎已久的食物。
  他笑了。
  他说:“嗨大个子,是不是你杀了我亲爱的女朋友?”
  

第147章 愿望
  印桐在踏上天台的瞬间就关掉了和董天天的语音通话。
  他其实多多少少猜到了在这个天台上会发生什么,毕竟那些推搡了他一路的小混混向来口无遮拦,什么腌臜言语都说得出口,仿佛多骂两句就能显得自己成熟稳重。
  Christie当初的想法已经无从得知,横竖印桐在被扒掉外套的一瞬间就想打烂那几个小崽子的狗头,然而游戏规则彻底束缚了他的肢体行动,逼着他摔在天台的泥水里。
  ——感谢学校的天台绿化,磕起来虽然脏了点,但确实不怎么疼。
  印桐趴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Christie,小姑娘扮演着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苍白的小脸上镶嵌着两颗冷硬的眼珠,看上去就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沉默着,看着印桐被拽掉衬衣的扣子,看着那些嬉笑着的小崽子扒掉同伴的裤子,逼迫着他向前走。
  ——蝼蚁总是擅长将同伴拽下深渊。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印桐总是试图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然而直到几分钟之前他才意识到,也许有些事情发生得根本没有缘由。
  或者说它的起因真的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好像Christie此刻面无表情地守着天台一端也许并不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一个旁观的、刽子手的角色。
  ——也就是说,当初执行这场暴行的也许是四个人。
  ——两个施压者,一个旁观者,还有一个执行的懦夫。
  印桐被掀翻在草地上,衬衣的扣子崩进湿漉漉的泥土里。
  大概是前些天刚下过雨,花园里的泥土带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印桐觉得自己的意识就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试图将身上这条哆哆嗦嗦的狗崽子掀下去,一半站在Christie身边,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他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糟糕的黄昏,仿佛看到Christie那张苍白的小脸被人摁在泥土里。少女的恐慌如有实质般揉杂进了每一寸空气,就像在他的脑海里种下了一株尖叫的曼德拉草,吵得他整个人都开始眩晕。
  印桐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正逐渐地串成了一条完整的链,可他依旧看不清那些零散的画面,就好像有一双手还捂着他的眼睛。
  他觉得荒诞。
  直到踏进这座楼梯间之前,他都认为自己的“失忆”是一种药物上可以治疗的病症。然而当他意识到Christie的存在究竟具有怎样的意义时,才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的“想不起来”,也许不能被称为“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被“删掉了”。
  被什么人,用一种他可能未来都不会了解的方式,从他的脑海里,像是处理垃圾文件一样删掉了。
  倘若陈彦的“数据人格”理论可以成立,那么Christie的存在已经足够证实这个理论的可应用性。如果所谓的“灵魂”只是一段可以篡改的“数据”,就算篡改时需要付出的代价比较高昂,或者执行的条件过于严苛,也是有可能将一个活人“恢复出厂设置”的。
  也是有可能,将身为“印桐”的他删改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生儿”的。
  ——但是Christie为什么要这么做?
  ——抹掉我的记忆会带来什么好处吗?
  印桐觉得自己的思维陷入了死循环,他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想岔了,又无从分辨这一切从什么地方开始出了错。
  天台上的泥土味太重,潮湿的雨水仿佛将这块花圃泡成了池塘.印桐用了将近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嘴里的东西是什么,抬起眼睛,正对上一双惊恐的眼眸。
  ——是血。
  他咬了人。或者说当初在这个位置上的Christie咬了人。
  他的视野里浑浊一片,依稀能看到无数张恐惧的脸。不同的尖叫声揉杂着猎猎风声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哭嚎声伴随着血腥味埋没了他所有的思维,印桐觉得自己就像被塞进了一个工作中的风箱,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停地挤压着他的脑浆。
  他觉得饿,饥饿感榨干了他喉咙里所有的唾液。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已经裂开了一道道口子,可是很明显,它们刚浸泡过污浊的血液。
  他根本无从思考着当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意识再度回溯的时候,印桐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天台边上。
  这是一种极端怪异的场景。他的心理因为眼下十二层楼的距离打了个哆嗦,肢体却依旧稳稳地固定在天台的边缘。他能感觉到有一双小手贴在他的后背上——Christie应该就站在他身边,她大概还保持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准备将印桐推向脚下的深渊。
  ——就像之前将夏泽兴推下去一样。
  印桐张了张嘴,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隐约听到风声中有谁在哭,仔细去听又辨不真切。他试图和身边的刽子手说些什么,却在开口的瞬间因为惯性摇晃了一下,猛地栽下天台的边缘。
  他意识到自己能动了。
  这场自由来得怪异又突兀,以至于印桐在摔下去的刹那只来得及抓住天台边缘凸起的台阶。他就像个风筝,或者一个被挂在电线杆上的破布袋子,十二楼的狂风吹得他几乎下一秒就要拥抱自由,然后遵从地心引力成为一具丑陋的尸体。
  他会像夏泽兴一样路过楼下的窗户,或者像Christie一样在太阳穴上开个窟窿。然而有人先一步接替了他的位置,印桐下意识地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天台上的小姑娘被消防斧砍中了后颈,在头顶茜色的夕阳中晕开了一片血光。
  有什么东西泼了他一脸,带着污浊得令人作呕的恶臭。
  Christie就像一只被拽断翅膀的鸟,越过他身侧,一头栽进了楼下的花坛里。她死的无声无息,仿佛之前的游戏都是一场荒诞的戏剧。印桐仰起头看向天台上的肇事者,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忽然意识到了恐惧。
  他的害怕来的毫无声息,却如同汹涌的海水般瞬间淹没了心肺。他能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能感觉到自己颤抖的身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却好像能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呢喃着:“这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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