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鬼 (阿勿)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在丑鬼正上班的时候。
　　已经是秋天了，南方城市却不见丝毫凉意，烈日当空，丑鬼汗水糊了眼，手机都差点滑下去。
　　“是我。”
　　电话里是帅哥略显陌生的声音，很低沉，不复少年的清冽。
　　丑鬼的心脏揪了一下，然后碰碰地狂跳起来，他没掩饰住激动：“你在哪？怎么这么久都不跟我联系……”
　　帅哥没等他说完：“晚上出来一下，我请你吃饭。”
　　因为一个电话，丑鬼一下午都心思浮动，工作上也差点出错，被师傅工友甲批评，丑鬼忙不迭道歉，收敛心思认真干活，
　　下了班，一群人又要去吃夜宵，串掇丑鬼也去，他最近偶尔也参与，还喝醉过一两次，但今天坚决不肯。
　　“我有事。”
　　丑鬼说话时嘴角都是上扬的，一扫过去两个月的低落，简直有点神采熠熠的样子。
　　工友眼尖八卦：“小子你该不是思春了吧。也对，都二十多了要憋出病来的。”
　　工友想起来又问：“你老家不是说要给你找老婆，怎么样了？”
　　“没成。”丑鬼如实说，“上礼拜就退了，我不能回，她不愿意出来，没法在一起。”
　　工友嬉笑着走开，丑鬼快速收拾好自己，手机已经看了很多遍，却还不到十点，他想了想，拿起卡先出去取钱。
　　其实也没想好待会见了帅哥会做什么，但吃饭肯定自己请，还打算给帅哥买学习用品，找不到人就一直没买，等下可以问问他的意见，实在不行就给钱让他自己买也一样。
　　丑鬼独自琢磨着，在路边抽了一根又一根烟，说不清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激动还是紧张，也许两者都有，反正就是有点安静不下来。
　　手机终于响了，丑鬼猛回神，嘴里又开始结巴：“我，我在路边，你到哪里了？”
　　帅哥说：“马路对面，我看到你了。”
　　丑鬼忙看过去，就看到马路牙子上坐着个人，但路灯昏暗，看不大清帅哥的神情。
　　丑鬼挂了电话冲过马路，帅哥还坐着，抬头看丑鬼，丑鬼心一下子痛得很厉害。
　　帅哥瘦了很多，眼睛很红，头发很乱，衣服还是那件旧体恤，现在都十一月了，晚上还是有点冷，都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过的。
　　丑鬼迟疑地把手放到帅哥头上。帅哥没动，还是那副略有些委屈的表情看着他，给人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他又一次揪起了心，在帅哥面前蹲下来。
　　“你去哪了？”丑鬼问，语气很低很软，早已经没有当初找不到人的愤怒，只剩下担心，“我没有你的电话，不知道你住哪里读哪个学校，就只能一个个学校找过去。”
　　帅哥眨了眨眼睛，很疲倦的语气问：“你去找我了？”
　　“当然找了。”丑鬼说，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是真找了，不然这话说出来得心虚。
　　帅哥又问：“你找我做什么？”
　　丑鬼看着帅哥的眼睛，那里面有疑问，似乎也有期待，他有些晕陶陶的，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就想找到你，想确定你还好。”
　　“那你看我还好吗？”帅哥又问，嘴角那点笑很讽刺，“我不好，但我不能跟你说。”
　　丑鬼怔了怔，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猜到大概还是帅哥家里的事。
　　“嗯，你不说，那我也不问，只要你没事就好。“
　　丑鬼说着起身，三两下脱下外套，但没直接递过去，而是拿在手里问他：”我穿过的，你介意吗？“
　　帅哥看看那件衣服，又看看丑鬼，他不点头，丑鬼就不敢把衣服披过来，他知道丑鬼这一点上很有分寸，不让人为难，但也可能只是因为他自卑。
　　帅哥有些别扭的夺过衣服，胡乱穿上，大小竟然很合适，只是有点老土。
　　“去吃饭吧。”帅哥说，“我请你。”


第二十二章
　　22
　　丑鬼这会儿自然什么都依着，跟着帅哥走，两人隔了一点距离，谁也没说话。
　　目的地是一个酒店，装修很豪华的样子，那是帅哥家的产业，他早打过招呼，所以没人过来套近乎。
　　他走得很自在，丑鬼跟在后头就有些忐忑，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受了刺激，来这么豪华的地方吃饭，一餐怕要不少钱，帅哥说请，他哪来这些钱？
　　但又想，自己刚才取了钱，又带了卡，总不会让帅哥结不了帐，于是也就心安地跟上去了。
　　酒店餐厅里没人，毕竟都这个时候了。
　　帅哥找了张桌子坐下，也不等丑鬼，自己先点起了菜，一个个菜名，丑鬼听都没听过，但看帅哥这么熟练的样子，又忍不住为他心酸。
　　他家之前大概是真有钱，吃穿用都是最好的，现在遭遇变故，但他这习惯只怕一时半会难改。
　　“够了吗？”帅哥问丑鬼。
　　丑鬼回神：“你看吧，想吃什么就点。”
　　“我是在问你。”帅哥皱眉，“你刚才在想什么？”
　　丑鬼摇头，笑道：“没想什么，你快点吧，这会儿早饿了吧？”
　　帅哥又加了两道菜才作罢。
　　等待上菜的期间，帅哥就靠在椅子上看丑鬼，眼睛一眨不眨，可他那神情，会让人觉得他在看你吧又不像，可要觉得他没看，丑鬼又如芒在背。
　　丑鬼掩饰地咳了咳，想说点什么，帅哥却又撇开视线了。
　　饭菜陆续送上来，服务员还冲帅哥鞠了个躬，帅哥没理，那人又冲丑鬼鞠躬。
　　丑鬼吓一跳，刚要起来，帅哥一个眼神过来，他又坐了回去。
　　沉默地吃着饭，饭菜是很好，很精致，看着都不忍动筷子的那种。
　　帅哥果然没怎么吃，倒是问了丑鬼一句：“能喝酒吗？”
　　丑鬼一愣，想帅哥估计心里难受，就说：“你想喝就喝吧，别过量就行。”
　　帅哥于是叫了酒，也给丑鬼倒了些，丑鬼酒量不行，但今天也想喝一点，不然心里总觉得涨，喝点酒也许能好些。
　　一瓶酒很快见底了，帅哥还要找服务员上酒，丑鬼仗着七分醉意三分清醒，怎么都不让了，说：“你，你够了啊，还是未成年，可不能再喝了。”
　　帅哥脸红红的，眼珠子也红红的，目光看着丑鬼，看着看着就有泪花在闪。
　　丑鬼酒顿时醒了一半，再定睛一看，帅哥脸红是真，但眼里哪里有泪意，明明眼神还是很深沉，完全不像个孩子。
　　“吃你的吧。”帅哥开口。
　　丑鬼已经饱了，但桌子上的东西都没见怎么少，就问帅哥：“你都没怎么吃，这么留着太浪费了。”
　　帅哥问：“那你要打包吗？”
　　“打包也可以，带回去给他们尝尝，这里东西外面肯定吃不到。”
　　丑鬼说着就招手叫服务员，顺便让结账。
　　“这位……先生，”服务员顿了一下，看一眼帅哥才说，“这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丑鬼甩甩头，脑子还是有点木，转过去看帅哥，大着舌头问：“你真的结了？哪来的钱，这么贵的地方……”
　　“不用你管。”帅哥有点不耐烦，“我头痛，吃完了就走吧。”
　　丑鬼识相地不说话了，等着服务员把东西打包好，提上起身，帅哥也起身，但马上又跌下去，手捧着脑袋，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丑鬼担心地问：“还能走吗？不能走就找个地方休息。”
　　服务员在旁边提醒：“我们楼上就有房间。”
　　丑鬼本意是想去外面找旅馆，但看帅哥已经趴桌子上了，又想这顿饭还是帅哥请的，那自己就请他住好一点吧。
　　半扶半搂着帅哥上楼，酒店太高档，电梯都要刷卡，好在有人专门服务，上了楼也有人负责引路开门，丑鬼轻松不少。
　　房间很大，落地窗外，城市夜景一览无余，虽然已经是深夜，市中心依然灯光璀璨。
　　丑鬼来不及欣赏，忙着把帅哥扶上床。
　　帅哥也是真醉了，倒下去时还抱着丑鬼的手不肯放，嘴里嘟哝着什么，仔细听才知道是说不要走。
　　“不走不走，你安心睡吧。”
　　丑鬼顺着帅哥的牵引坐下来，姿势其实很别扭，也不舒服，但帅哥似乎真的平静了，只是仍然抓着他的手不放。
　　丑鬼坐到脖子都扭痛了，觉得累，看时间已经是凌晨，索性抽回手去洗了个澡，准备在旁边的沙发上睡一觉。
　　丑鬼洗完出来，看到帅哥坐在床边，吓了一大跳，几乎退到墙壁上，但帅哥低着头，看也没看他，丑鬼试探着叫帅哥，帅哥才慢慢抬起脸来。
　　帅哥哭了，这回是真哭，脸上红色已经褪去，湿漉漉的，但他自己好像没察觉一样，抿起来的嘴唇看起来像赌气。
　　丑鬼心里头早塌了，走过去问帅哥：“怎么睡着睡着醒了？做梦了吗？”
　　帅哥没头没脑的：“找不到了。”
　　丑鬼没懂：“找不到什么？丢东西了吗？”
　　帅哥抬眼看丑鬼，神色可怜，却摇摇头，又侧着身躺回去，慢慢蜷起了身体。
　　丑鬼在床边陪着，两只眼皮打架得厉害，最后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只记得有人牵他的手，耳边的声音很远，问他会不会忘了他。
　　丑鬼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