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孩子都是熊惯了,见过世面的。见有大人过来,赶紧把鱼往池塘里一丢,默契地一哄而散。
唯独他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彻底懵圈地站在原地。
直到那人上前要揪他耳朵,他才记起要跑。
所以怎么有句话就叫慌不择路呢?
他一脚就往池子里踩去,还是鱼塘主人眼疾手快,扯了他一把,他才没有整个人掉下去。
那鱼塘主人估计也是没有见过这么楞的,看他穿戴整洁,又一脸的细皮嫩肉,反而打趣起他。
“哪里来的瓜娃子,连个路都不会跑,还学人家偷鱼?”
他那时脸一下子就臊红了,支支吾吾解释着,可那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更何况别人。
这时候姜祺就走了过来,他赶紧跟人家主人道歉,又往那人口袋里塞了一百块钱。
那人估计也是有事,摆摆手让他们别再打这池子鱼的主意,将扁担往肩上一放,迈着步子就往山里头走去。
他拖着一只湿鞋,裤脚也湿了一段,又受了惊吓,本来还想跟那人抱怨两句的。但看着对方冷下来的一张脸,他立马就委屈地红了眼。
他负气转身,沿着小路找到一块大石头,一坐下就生起了闷气。那人一直跟在他身后,最后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子。
“你说你这么笨,就不要学人家做坏事。”
他一听就更郁闷了,站起来就要走。
那人却拉住了他,让他重新坐下。
他见那人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搁到膝盖上,又将他打湿的鞋袜一起褪下。
他拿着外套细心地帮他擦拭着脚丫。他心下一暖,所有委屈瞬间消散殆尽。
“哥,你真好。”
那人就抬起头看他一眼。
“不会干坏事就拉上我,瞧你笨的。”
这下被他说笨,却是心甘情愿,他咧着一口白牙,朝着他谄媚地笑着。
那人就拿擦过他脚丫的手往他脸上掐一把,他笑着要躲,姜祺作势要挠他脚底板,他就喘着气撒娇求饶,姜祺就会拿他没有办法。
最后他换上了对方的鞋,两人一路回去。
到家的时候,姜祺给他打掩护,他第一时间跑回房间换了裤子鞋子。
可吃饭的时候还是漏了陷儿。那鱼塘的主人手里提着一条鲤鱼,一进门就对着自己乐。
“我想是哪家没见过的小娃,还打听半天,来,叔请你吃鱼。”
那主人没了白天装模作样吓唬小孩的表情,说话的时候还乐着声儿。他不好意思往那人身上打量了好几眼。
最后,那人将白天姜祺塞给他的一百块又还了回去。
他妈妈知道事情来由,臭骂了自己一顿,好在有外婆打圆场,他免去了一顿唠叨。
这些被尘封的久远记忆,不期然就又这么冒了上来。
许愿推开那人,深深吸了口气。倘若,时光就定格在了那一刻。他晃了晃头,冷笑着打段了自己这个可笑的念头。
他突然又看见那人放下手机,嘴巴对着自己开合着,他回过神。
“待会会有人来修水管。”
第十三章
许愿继续着往常的生活。
既然已经被那人找到,他也就不必继续下一个要流浪的城市。他始终是要被抓回去的。他捂上胸口,痛苦地曲了曲手指。
那人这次倒是沉得住气,公司那么多事情竟然也就真放得下,每天无所事事围着他转。
他不知道这人这次安的什么心,竟然没有直接采用他惯常的雷霆手段,只一味陪他磨着。
直到那天他问起了江小树。他戒备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那人却是苦笑一下,没再继续话题。
之后每次吃饭,姜祺只要有机会,都会很用心地拉上江小树。所以即便自己对着那人再没胃口,也会因为江小树的加入,不至于破坏气氛。
那人确实深谙人心,几次碰面下来,江小树已经将自己的老底儿掀翻了天还不自知,每次看见姜祺也都无不是挂着张钦佩艳羡的脸。他也总能听见江小树跟他说。
“你大哥是真的牛,我可什么时候才能达到那高度呢?”
每当那个时候,许愿都会有一瞬间的恍神。他也曾这般钦佩甚至深深爱慕眷恋着那人,他的外在,他的能力,他的一切。
可这正是那人可怕的地方。用他的魅力一点点蚕食掉自己的理智,在他全身心信任,完全交付着自己的那刻起就谋划着一切,一点点消磨着自己的意识,在他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又给了他最残忍致命的打击。
他总是不愿意多听的。
每每那个时候,自己都是沉默的。
那人终究是沉不住气了。那天他在生物钟时间醒过来,就见那人坐在床头一派温柔地看着他。
姜祺对他展露出曾经让他无比沉醉痴迷的笑容,对他说。
“早安,小愿,我们该回去了。”
该来的,迟早是要到来,即便这人收起利爪隐藏了这些时日。
地下室没有窗户,只在靠近大门的墙壁上做了个排气的小口子。兴许是春天到了,阴暗潮湿的房间,裹着空气中的霉烂味道,让人一阵窒息。
他去手机市场挑了款价位适中,普遍年轻人用的那种手机,又给自己买了部最廉价的老爷机。在店上直接挑了两个号码。
回去的时候,江小树就倚在自家大门上,他难得耷拉着脑袋,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的。
许愿将手机递过去。
江小树眼眶瞬间就红了。
“许愿,你就不回来了吗?万一你想我了怎么办?”
太久没笑,许愿扯出的嘴角弧度还带着些许僵硬。
“所以我们可以打电话。”
他那天走的时候,没有让江小树过来送自己。他是个不该有牵挂的人,他这辈子注定了要孑然独身。
飞机上,身旁的男人紧紧地搂抱着他。他知道那人就是故意的,他们买了普通舱,有人总会目光怪异地往他们身上打量,也有小姑娘对着他俩的背影窃窃私语。
坦然正视自己内心,光明正大走在街上,无惧世俗眼光,这曾都是他对他说的话。
可如今,许愿只觉得难堪。
他恼怒地用手肘撞了那人一下,却听那人闷哼出声。他没去看他,侧过头就闭上了眼。
有小姑娘像姜祺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笑,他无奈地摇摇头,用口型小声跟他们回了句。
“我家宝贝生气了,我又哄不好,真苦恼。”
许愿恨不得连耳朵都堵上。
下飞机的时候,许愿见那人嘴唇苍白,脸色也可怖到吓人。他只当是他这几日连轴转没好好休息,暗道他活该。
那日,姜祺将人领到了一处私宅。
他不知道这个城市,竟也有这样远离浮华,不落俗尘的清幽住处。
姜祺敏锐觉察到了他眼中那微乎其微,稍纵即逝的变化,他开心地牵起他的手。
“小愿,这是我们的家。”
忽而他的眼神又暗淡下去,“我亲手设计的,我那时就想让你知道的,可是……”
他似想到什么痛苦的事情,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许愿抽回手。
他不知道这人明明都对自己做过那么残忍的事,明明都说了没那么喜欢自己,可如今这一派情深演的又是什么戏码?
姜祺在院子里养了一只鹦鹉。
那鸟叫闹儿,被驯养的很好,胆子又大,特别喜欢黏着人。佣人每天会给它打上专用的尿不湿,多数时间那鸟都是陪在许愿身边。
许愿变得更安静了。
他可以做在靠窗的躺椅上,曲着腿,陪着闹儿,一动不动看上半天。也会将闹儿放在手心,一眨不眨看着窗外的云,楼底下的树,窗台上的花,一坐,又是大半天。
有时候会无意识将闹儿弄疼,闹儿也会张开它尖尖的喙,用力啄一下他。
而每每那个时候,他就会呆呆地看着被啄破的皮肉看上半天。
那天姜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快步上前,一把将那只蠢鸟甩开,闹儿就会扑棱着翅膀飞出老远,找到一处安全的高处落脚,继续玩着自己的羽毛。
姜祺细心地帮那人清理一下伤口,又小心地帮他消毒。许愿就像是失了魂般,木木地随他动作。
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那时还在L城,他偶尔还会问自己几个问题,江小树在的时候,他还会跟那人笑着说上两句。似乎就是回来的那天起,他就变成这样了。
姜祺很不好受,胸口闷闷的痛着。
“小愿,陪我说说话好吗?”
许愿看着他,缓慢地消化这几个字的含义。
第十四章
“姜祺,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自从姜祺被找回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他变得对自己越来越冷漠,除却父母在场的时候,他几乎就不和自己讲话,他甚至没再碰过自己一次。
他不知道那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前那个对自己无条件包容宠溺的人,渐渐不见了。
那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隐隐压抑着什么情绪,但到后来都会莫名的带上一点仇视。他不懂,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