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现在是黑夜。
大门开启了一道小缝之后,看似无比笨重的大门缓缓向两侧开启,狐九站在中央,逐渐感受到了拂面的月光。月光照到很远的真神椅上,那银光闪闪的样子差点能闪瞎人的眼睛。
然而椅子上坐了一人,比那银色神椅、比那九天月华更能闪瞎人眼睛。
胥颜嘴边不知是笑着还是没笑,反正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丝丝上扬的弧度,他端坐在真神椅中央,背脊拔的挺直,他那一身狐九自他第一眼见过后便似乎没有换过样式的惨淡白衣此刻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狐九此时此刻只能想到一个词:高贵。
那一身白衣虽然还是不变的白色,但是却不同于他往日的白,而是在白色中抽出了耀眼的银光。里面那件简单的白衣样式比平日更加贵气,腰间束着银白色的宽腰带,正中偏左缀着一件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挂饰,里衣外面罩着一件广袖宽银边的外袍,袍子上闪着银色的暗纹,时而如龙,时而似凤。
更加不同于胥颜平日里长发披散闲散的模样,此刻的他一头白发尽数束起,以银白色缀着珍珠的珊瑚状冕冠起。
狐九突然想到了一个字:帝。
只不过胥颜非帝,却比帝更为尊贵。
狐九从未有这一刻清楚地感受到胥颜身为真神的高贵感,那银光闪闪的真神椅丝毫没有夺走他的一丝高贵,他双手平放在膝上,双眼平视门外,那一刻,尽管门外空无一人,狐九却在他的眼底生生看出了睥睨苍生的威然姿态。
狐九想到就连长白之巅重启的那一日,面对众神朝拜,胥颜穿的都是常服,而今日夜晚,此时此刻面对飞鸾殿开启的大门他穿的竟然是朝服。
这才是胥颜最该有的样子。
狐九此刻突然想到了不管是他的前世还是今世在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情。
他跪了下来,对着坐在上首俯瞰九天的真神行下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古老的礼节,仿佛福灵心至,灵魂深处得到了指引和召唤。
“狐九见过真神。”
胥颜将眼从前方落下,落到了巨大的门前渺小的身影上,那一身红衣成为了他眼中唯一的色彩。
他从未想过,降世千万载,第一次坐在这张椅子上的时候,面对茫茫黑夜,和这整个三界,眼前却只有一个朝拜者。
虽只有他一个,却胜过了千万人。
“你可知今日本君坐上这个位置,重开飞鸾殿,就意味着今后,本君不得不管理三界事务了?”
狐九低着头没有动,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他三天前才见过的那个人了。
“是我不该开殿门吗?”狐九抽空想了一下,这门好像不是自己开的。
胥颜似乎是叹了一声。“该开,早在长白之巅重开的那一日就该开了。起吧。”
狐九站起来,见胥颜没有再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于是转过身向后看,他第一次站在真神殿的正门,在这个时候他才看见,从广场往真神殿看得时候好像格外的近,可是站在这里他才发现这殿其实离广场非常远,因为他的面前是一道非常非常高的台阶,目测差不多不到百阶。
从他这里往下看,广场上少数的几个人格外的小,他们好像是跪着的,他都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看见洞开的大门前的自己。他突然想到当初的紫阳究竟是如何“靠近”的真神殿?
当真是冤情啊。
狐九想着的时候,一条金龙从远处席卷而来,落到殿前变成了人形,衔阳对着狐九笑了一下,恭敬地向里面端坐的人行了重礼:“衔阳参见真神,长白之巅凋敝,诸神尽逝,真神重掌三界岂能无人掌门,衔阳愿为真神效力。”
“好。”
衔阳笑了一下,起身,手中红光闪过,红缨枪出现在手中,他至始至终没有跨过神殿的门槛,从中间走到一侧,随着他的走动,一身金光闪闪的盔甲覆盖住他原本露着半边臂膀的身体。
狐九这时对一向不修边幅的衔阳肃然起敬。
无数凤鸣声从天空响起,声声鸣叫如同贺喜,狐九抬头只见二十只凤凰从飞鸾殿后飞来围绕着广场上空飞舞啼叫,不一会儿便十只一队分列在飞鸾殿外两侧。
狐九看见胥颜看着外面的目光中染上了从未有过的威严和肃穆。
当狐九再转头看向外面的时候,半空中多了几个人,玄武位列其中。看来这三男一女便是四大神兽了。
很快,又有几个人和几条龙到了。他们都是狐九从未见过的人,他微微有些惊讶,原来隐世不为外界所知的上神还有很多。
最后天空又传来了凤凰啼叫,为首的那个是个五彩凤凰,狐九初时还以为是凤绫竟然到了,细看才知道原来是凤淳,他身后带着九个凤凰,十个凤凰落地变成了人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不过没有凤绫。
最后,狐九看见天帝和妖皇也都到了。
至此,天帝和妖皇为首,所有的人全都站好,对着飞鸾殿里恭敬地行下了重礼。
狐九往门里靠了靠,没让那些人看见自己。
半晌,胥颜威严的声音从飞鸾殿中飘了出来,带着震慑九天的磅礴气势:“长白之巅重开已有百年,众位今日能够应召而回,本君深感欣慰。三界之灾已过十万载,三界重建如斯,全靠诸位倾力相助,本君代帝神多谢诸位,今夜子时本君将重开乾坤殿,暂掌三界四海八荒,履行真神之责,还望诸位能够恪尽职守,共护三界。”
天帝、妖皇、以及下面站的诸神们从胥颜的话里听出了极其微妙的一个词:“暂掌”,原来胥颜首掌三界大权仅仅只是暂掌,那这暂掌要暂到何时?
没有人知道,但是这些个上古的神仙们都知道这是胥颜自三界初始第一次通告天下,掌管三界。
最后,诸神臣服:
“谨遵真神御旨。”
☆、管事
自从胥颜宣布重掌三界、乾坤殿大开的那晚开始,长白之巅就变了样子,隐约重拾上古神址的风采,四大神兽和少许几个上神妖君并未离去,而是留在了长白之巅。
天宫里所有有关于三界的奏折也如同雪花一样飘了进来,天帝送来的那些宫奴宫娥当真派上了用场。
妖皇送来的百名舞姬也换上了规规矩矩的衣服也出现在长白之巅的各个角落。
当然一开始无事可做的凤族现在事情也多了起来,具体什么事情狐九也不清楚,反正胥颜也没给他一官半职,但是所有人看见他都很恭敬的样子。
乾坤殿正殿虽已开启,但是胥颜却一直都没有进去过,打理着乾坤殿的倒是个谁都想不到的人。
凤淳。
凤淳哭丧着一张没有皱纹的老脸,挥挥手送别自己的凤族老友,孤孤单单被胥颜留在了乾坤殿里做事。逮到人就偷偷摸摸苦大仇深地说胥颜的坏话,比如记仇什么的。
狐九坐在乾天殿的房顶上拖着下巴思考着还要不要往长白之巅招人手,现在长白之巅的人似乎挺多的。
其实那一天,殊隐本该回来的,但是他没来,白彦也应该来却也没来。白彦那天走得匆忙,似乎真有什么急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长缨在幽冥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哪天去看看他吧。
那晚天帝临走的时候告诉胥颜八荒之一突发战火,大陆分崩离析,一夜之间十万人从那块地上消失,生灵涂炭。
狐九心想,鬼王的生死局大概又要被挤破了。
衔阳从门口溜达回来,一抬头看见狐九坐在房顶上顿时惊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他大喊:“你没事总跑乾天殿顶上坐着干嘛?上一个窟窿刚修好,你要是再给我砸一个我拿你堵窟窿眼!”
狐九顿时眯眼笑了,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乾天殿上面的月光比飞鸾殿上面的好。”
“你放……我看你是不敢在神君脑袋顶上撒野。”
狐九耸耸肩,理直气壮道:“我是不敢啊,所以我才来这的啊。”
衔阳顿时破口大骂:“乾坤殿比乾天殿都高,那顶上月华更好,你赶紧给我滚滚滚!”天知道他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乾天殿里那房间的地面填平,又废了多大的力气将那房盖修好,这些都是拜狐九所赐!衔阳想起来牙就痒痒。
凤旌棠从乾坤殿走出来,正看见狐九和衔阳一上一下互相大眼瞪小眼,他跑过来奇怪地问道:“你们两个看什么呢?”
狐九看了他一眼:“赏月。”
凤旌棠看了看头顶上残缺不全的月亮,心道这也不是月圆之夜你俩有什么可赏的,师父都忙成那样了,脑袋埋进奏折里好几天都没抬起来过,他还从来没看见自己师父这般恪尽职守过。
自己跟着师父近日也忙坏了,他摸了摸肚子,想到什么,说道:“哎,不如我去做几个好菜,乾坤殿后面有一处空地环境不错,在那里赏月岂不更好!”
狐九想到凤旌棠给自己做的那碗粥顿时眼前一亮,说道:“好啊!我们走。”
衔阳搓了搓牙没忍住诱惑,拎着枪跟着俩人跑了。
狐九好久没来乾坤殿后面的厨房了,此刻一进来就发现了很大的不同,以前这里面案板上放的都是些奇珍,而且狐九只会研究着做一些糕点,现在他赫然发现那案板上多了好多的凡间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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