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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 (秋千在时)


  阿姨闭上眼睛,是累到极点的样子,喘了几口气,才说:“那是你的事情了,阿姨……阿姨不行了,只能把他托付给你……我累了,要休息,你带溪溪回去吧。我就是跟你们商量,现在我躺在这里,自己做不了主,我知道。明天,有主意了,再来。”
  傅闻远起身拿棉签帮她润了一圈嘴唇,再把氧气罩给她戴上,最后把被角掖好,说:“那我回了,明天过来。”
  阿姨轻轻动了动眼皮。
  云溪还在扶手上趴着没动,傅闻远拿大衣把他裹好抱了起来,走出病房,坐电梯直接去了地下停车场。
  云溪把头埋在他颈侧,不一会儿就濡湿了那一片皮肤,两条胳膊紧紧抱着傅闻远的脖子,身体在傅闻远怀里随着抽泣一颤一颤。
  “乖。”傅闻远拉开车门,把云溪放在副驾驶,拿拇指抚他红的像要透出血的眼圈,“不哭,咱们回家。”
  云溪哭起来没有声音,鼻子吸一下,就落下一串眼泪。傅闻远丢不开手,重新把人抱起来进了后座,打电话把司机叫了过来。
  一路上云溪都在哭,把傅闻远抱得很紧,哭到后面,沙哑着哭音声声叫:“先生……呜呜……先生……”
  傅闻远低头亲他发顶,不停地用手给云溪擦眼泪,放任他哭了一会儿,低道:“跟我说说话,不哭了,医生说什么忘了吗?听话,听不听话?”
  云溪哽咽着点头:“我听话……”
  “嗯。”傅闻远引着他说话,“今天记得吃药没有?晚饭呢?”
  云溪伸手擦掉又掉出来的一串眼泪,回答傅闻远:“记得吃药了,晚饭没吃,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想吃什么?”
  云溪认真地想,抿着嘴抽噎,眼泪掉的没那么厉害了。想了好一会儿,他可怜兮兮地仰头看傅闻远:“想不到……”
  傅闻远亲亲他哭红的鼻尖,“晚上清淡点儿,炖条鱼,炒青菜好不好?”
  他这么说,就是要自己做饭。
  傅闻远发现每次他做饭云溪都特别高兴,就慢慢成了哄云溪的一个办法。
  云溪凑过去,湿漉漉的睫毛戳在他脸上,含糊地说:“好。”
  傅闻远低声问:“有没有想我?”
  云溪红着眼睛说:“有,好想你。”
  “乖。”傅闻远的心不能更软了,他抚着云溪的侧脸把人按进胸膛,“休息一下,马上到家了。”


第四十七章
  终于还是没拔管子,阿姨又等了几天,拖到过年,他们先陪阿姨在医院吃早饭,三十下午两点多才到家,晚上九点多,傅闻远被叫出去一次,再进家门时,只差几十秒就要到零点。屋里除了他和大哥一家不在,一大桌人都放下了吃饺子的碗,面向电视,跟着主持人等新年倒数。
  云溪两手捧着碗放在大腿上,跟傅闻远待久了,有样学样,也坐的笔直,同样在看电视。
  露天舞台上,无数红灯笼同时升空,映衬着烟花炸开,漫天璀璨,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突然,云溪感觉侧脸被冰了一下。回头看,是傅闻远站在身后,在低头看他,眼里带着些笑。
  他立刻就要起身,却被傅闻远按住肩,冲他做出个“嘘”的口型,示意他继续看电视。
  傅清远跟云溪一左一右坐在傅闻远奶奶旁边,比云溪还早发现傅闻远回来,看完了傅闻远明显放轻了步子走到云溪身后,暖了一下手才去摸云溪的全过程。
  看着两人无声互动,她捏了捏手心。
  从云溪病后,傅闻远就少到大院走动,调任后,更是几乎没怎么回过家,几次到C市开会,都是开完就走,很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架势。加上他许了年三十会回家,结果拖到两点才到,说云溪累了,两人待在卧室一下午,接着他就出了门。
  无论钱还是权,一整个傅家都看他过活,傅闻远愿意给他们好看时,大家脸上都好看,但傅闻远不愿意给,那也没谁真能说点什么。而且一大家都是人精,没一个傻的,话不必说到难看的份上,就都知道傅闻远什么意思。
  所以尽管傅闻远没亲自说些什么,从进了腊月起,傅清远就被翻来覆去敲打无数次,要还想进傅家门,就别再招惹云溪。
  ——而她确实早就怕了。云溪到傅家几年,他们之间的交集不过那年寒假的十几天,起先她将小孩当作可以揉圆搓扁的流浪猫,落水只需要几秒钟,接着云溪走了,那之后她甚至没见过傅闻远一面,但给她的惩罚却从没结束过。
  先是家里的生意不行了,不是彻底败下去,而是一直平淡无奇,庞大的投资下去,回报却总不温不火;然后她外婆那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人抓住小把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至于完全退出政坛,但再要翻身也难;最后是她父亲,早就铺好路的那一步突然被人堵了,左右都腾挪不得,最后傅凌云竟然只能后退。
  世家之间的关系繁绕复杂,一朝行差踏错就有可能带累整个家族,所以每个人都长着对衰败气息极为灵敏的鼻子。
  虽然他们先只是看出傅凌云这一支怕是不中用了,但很快就发现,中落绝非偶然,是傅闻远将他们弃掉——那就更没人还肯接近。
  这些教训给的缓慢而深刻,两年来仿若温水煮青蛙,等回过神来,已经没法挽回。
  傅清远没得着一点皮肉上的伤,可自认伤筋动骨的痛苦一点不少。经此一次,以往一起玩的朋友中,她已经不够格了;等到嫁人时,今非昔比,可供选择的夫家更是急剧减少,以后丈夫陶腾的空间也仿佛一眼就能看到顶;对父母兄妹更是有愧,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
  除了杀头之痛,这些对她来说,是最能扎心窝子的遭遇。
  她的二哥生在富贵家,家教绝好,知道怎么让人如沐春风,但也天性凉薄,自然同样懂怎样让人难受还口不能言。
  她不会再招惹云溪,连讨厌云溪都不敢。她明白,老太太更明白。
  在这种家里,演戏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必修课程,只看对方值不值当拿出辛苦来认真演了。
  而傅闻远的意思,就是要他们憋着,至少面上和乐,别给病弱的云溪找不痛快。
  傅清远挑眉笑,拿胳膊肘顶顶老太太,又用下巴指傅闻远站着的地方。老太太先笑了下,后又作势瞪了傅闻远一眼。云溪察觉到动静,也转头冲他们微微地笑。
  零点过了,节目继续,电视机外的人也又重新回归到热闹的无序中。
  感情是有一些的,也不想真的太难看。傅闻远跟几个来问他的婶婶说了几句话,就转身去安抚老太太。
  他一手还搭在云溪肩上,原本就在老太太跟前,这时候陪着笑道:“奶奶,新年快乐。祝您新年身体健康,牙口好、胃口开,开开心心、万事胜意。”
  老太太辛苦地板着脸,忍着不笑,也不说话。
  傅闻远捏捏云溪的肩,“给奶奶拜年没有?”
  云溪愣了。
  早上天还全黑的时候,他跟傅闻远刚醒,在被窝里小声说话。傅闻远问他知不知道下午回家时拜年说什么,云溪迷迷糊糊地说了一通,傅闻远却都说不好:给老人家拜年的吉祥话有讲究,要说身体、说胃口,其他钱权工作都是空的。
  云溪热热的身子勾在傅闻远身上,细细碎碎地亲遍了傅闻远的脸,又去一点点地舔他的嘴角,撒着娇小声说:“那你教教我。”
  教是可以教,但不能白教。
  还要去医院跟阿姨一起吃早饭,最后云溪软绵绵地求他快点,被抱去洗完了澡腿还在抖。
  可他刚才说的那一串就是原本教给云溪的。
  云溪愣完抿嘴笑,伸手拉住了老太太的手,小孩儿的手软绵绵的,用力揉了两下,非常亲密的样子,笑眯了眼说:“祝奶奶新年快乐,笑口常开,少……少生先生的气。”
  老太太没绷住笑了,拍了傅闻远胳膊一下,“好话都让你说尽了。”
  她掏出红包来给了云溪一个,云溪双手接了,说:“谢谢奶奶。”
  没想到领红包这种事儿都有一就有二,谢完后老太太又给了他一个,说:“这是傅闻远的,你拿着花,别给他。”
  云溪只是笑,明亮的小鹿眼眯起来好看的不得了。老太太忍不住去摸他的脸:“嫩的可以掐出水来,说的一点不假哦。”
  这边都知道最近C市那边什么情况,老太太又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身体弱些,自己要在意,知道吗?”
  云溪答应:“我知道,奶奶。”
  说着话,傅闻远大哥大嫂带着孩子回来了。
  傅星在的幼儿园被安排出一个舞蹈,傅星刚表演完被带回来,在车上不舍得脱小老虎衣服,只把头套摘下来在怀里抱着。进门后直直冲云溪扑过去,被傅闻远半路截住,拦腰抱起来制住了,才把她放在云溪腿上。
  她不分辈分,只呼乱叫人:“哥哥!你有没有看我表演节目?”
  云溪帮她擦额头上热出来亮晶晶的汗,用力点头说:“看了,一直等着呢,十点三十五开始,对不对?”
  傅星跟着用力点头:“对对对,我告诉你好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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