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 (筱禾)

　　姐姐很快乐，二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快乐，从她的表情中我能清楚的看出这一点。这已足够，我的努力。也仅仅希望有这样的回报。经济日益宽松，姐姐也开始用美丽的衣服手饰打扮自己，她越来越美丽，如阳光一样炫目夺人，即使与她已经共同生活十九年，面对她时还会因她的美丽而失神。
　　我的姐姐，如珍宝一般的姐姐，终于可以尽情的享受她的美好生活，尚幸，这一天来得并不很晚，亏欠她的，我会一一偿还，我要她成为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女子。
　　十九岁的我，这般计划着，在我单纯的观念里，构造着未来的美好童话。我真的坚信我能做到这一切，但我忘了，我只是一个凡人，我不是上帝。
　　藐视生活的人，最终会受到惩罚，但我不知道。这惩罚会这样的摧肝裂肺，会这样的让人生不如死。
　　“顾惜雨，你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方玄问我。
　　我从论文中抬起头：“以后的没想过，但是目前──”我轻牵嘴角：“我希望我姐姐得到幸福！”
　　他惊讶的睁大双眼,神情夸张的问：“这是你的梦想？”
　　“是，有什么不对吗?”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梦幻破灭，”方玄笑，“谁也不会想到我们院的高才生，教授眼里最有前途的学生顾惜雨，你的梦想竟是这个，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要不是知道你从不开玩笑，我会以为你在耍我。”他躺倒在床上，晶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他的态度激起我几分兴趣，我从不知道同学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我没有时间，更没有兴趣，我向来冷漠，对不相干的人更是毫不在意。
　　“我应该有什么梦想呢？”我真的不明白，我从不认为让姐姐幸福这个目标有何不对，我全心全意的祈求着，并为之努力着。
　　方玄仍是一副发现了什么天大秘密的神色，听见我问，更是来劲（我一向不太搭理他），于是他详细又详细的对我解说。
　　“你可是公认的天才，平时学习又能拼命，成绩更不用说，所有的教授都喜欢你，还没毕业，就有不少大公司来要你，这样的人竟只有这么简单的愿望，没有人会相信，这么傲气家伙，拼命要达到的目标竟是为了自己的姐姐，还愚蠢的放弃了去国外继续学习的机会，你究竟是天才还是白痴？”他看着我，一脸困扰的样子。
　　我但笑不语，我不是天才也不是白痴，姐姐也不是外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或许别人会无法理解，但我明白就好
　　“顾惜雨，你不会有恋姐情节吧？”他突然大喊起来，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知是真是假。
　　我无奈的摇摇头，真不该招惹他，这家伙兴奋起来，会烦的你想杀人。
　　他自顾的说着，丝毫没有被我的态度困扰：“不过说实在的，你的姐姐真是少见的美女，如果换了我，我肯定比你还恋姐，唉，你跟你姐一点也不像啊!该不会是没有血缘关系吧?如果真是那样，你们可以来一段姐弟──”恋字还没出口，已被我冷然的表情吓了回去。
　　“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是不要扯上我的姐姐，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唯一的亲人，更是我最尊敬的人，不要把龌龊的念头加在她身上，不要侮辱我与姐姐之间的感情。”我极少会有这样的长篇大论，以至于方玄唯一的反应就是目光呆滞的看着我。
　　我不再吱声，沉默的收拾书包，准备去图书馆查些数据。
　　室内一片静寂。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但是，我决不容许姐姐被人侮辱，我虽处世冷淡，但对于我在意的人或事情，我会毫不保留的付出。
　　正准备开门出去，方玄的声音闷闷的从身后传来：“谁若被你爱上，真是死了也值。”
　　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并很快弃置脑后，这目前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


第2章
　　由于大家都有事忙，住的地方相距颇远，我与姐姐一周聚一次，我去她的住处。
　　姐姐以前会做饭给我吃，后来经济宽余，她便常带我去饭店吃饭，她渐渐掌握了上流社会的礼仪，品位，很快学会了怎样用刀叉优雅的进餐，这样的姐姐有几分陌生，但是她日益高雅的仪态，不俗的谈吐让她整个人如钻石般璀璨，姐姐似乎天生具备学习此类技能的天赋，很快她便如脱胎换骨一般，没有一点小城市人的拘谨，她享受这一切，但骨子里，仍是那个饱经风霜却仍乐观善良的姐姐。
　　我虽然可以轻易找出经济企划的不足，但是，对于上流社会的礼仪我却望而生畏，用刀叉的手法，点餐的顺序，规矩多之又多，我不明白为什么有钱人总将一件简单至极的事弄得如此复杂，难道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的价值吗？不明白。
　　更让我不明白的是，姐姐似乎一定要让我学会这些繁琐的礼仪，不管我出多少洋相，她轻轻笑过后，会不厌其烦的继续教我，根本不理我的求饶，这样下来，我再迟钝，也觉察出异样。
　　再一次将一盘牛扒切成七零八落的一堆，看了看姐姐面前整齐均匀如展品般的牛扒，浓浓的挫败感让我直皱眉头，“姐，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办法，再说，这牛扒又贵又不好吃，我好想吃你做的菜，好久没吃到了，我们回家，你做给我吃吧。”
　　没想到一向疼我的姐姐竟没有同意，她轻皱起好看的眉头，带点祈求的看着我：“再试一试好不好？就算为了姐姐？”
　　姐姐从未勉强过我。我深思的看着对面明媚动人的姐姐，疑惑的问：“是什么原因？姐，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么明显的行为，我心中一动，冲口而出：“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而且是个富家子弟。总听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难怪姐姐越来越美丽了。
　　姐姐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眼波流转，明艳不可方物。整个餐厅的人，几乎都看呆了。
　　“什么时候的事？”对于姐姐的终身幸福我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姐姐爱上的人想必是极出色的吧！谁被姐姐爱上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也没有多久，”姐姐修红着脸轻声说。
　　“他对你好吗?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我兴奋的问，想早早见到那个幸运儿。
　　姐姐垂下眼睫，面上的红晕渐渐退去，轻咬着下唇，她没有说话。
　　“怎么了，姐?”我忍不住问。
　　姐姐仍是低垂着脸，浓密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添上一抹暗影，如琉璃娃娃一般，惹人恋爱。
　　“我，我。配不上他。”终于，她低喃，语气里充满了无助。
　　心中一恸，我将姐姐拥进怀中，是什么人让一贯乐观的姐姐有如此自怜的情绪？“姐姐，你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最温柔的女人，你是最好的，你不会配不上任何人，相反，应该是那些人担心配不上你。”
　　姐姐抬头看我，眼角闪耀着晶莹的泪珠，“真的吗？”
　　我从不会说甜言蜜语，我只是说出我内心深处的感触，轻轻佛去她脸上的泪珠，我认真的点点头，看到姐姐的面上重新浮现出笑容，我的心情也飞扬起来。
　　“我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爱上了他，每时每刻，我的脑子里都是他的身影──你不要笑我，惜雨，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这么疯狂的爱上一个人，爱到只要看见他就会满足。很傻是不是？但是没办法啊，我就是这么爱他！”
　　听着姐姐动情的倾诉，我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不是高兴，反而有些不安，我不明白爱情，但我知道，太过执着的心，未必是好事，如果得到响应固然幸福，但是，如果不呢？受伤害的注定是投入最多的那个，我不想姐姐受伤，一点都不想。面前的姐姐一脸痴迷，越发的美丽，这样的姐姐怕是任何人都会捧在手心里怜爱的吧？或许，只是我多虑了。
　　姐姐沈浸在她的恋情中，很自然的忽略了我，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似乎那个人并没有很热烈的追求举动，这也是从姐姐偶尔的言谈中猜测出来的，姐姐极少会提及那个人，我没有多问，我不忍看到姐姐为难的表情。
　　她陷的越来越深了，我只能暗暗担忧。姐姐虽然看似柔顺，但她决定的事从无转圜余地，只从她尚未成年，便毅然承担下扶养我的责任这件事便可以轻易看出，那时，她明明可以带着我寄人篱下，但是，不愿受尽冷眼，更不愿我受委屈，她还是咬牙抗下的所有的艰辛。
　　看似柔弱的姐姐，实际上比许多人都要坚强，这些年的安逸生活几乎使我忘了这一点。或许，我根本不用担心太多，姐姐，其实比我还清楚她要的时是什么。这是她的选择，她的未来，我只要支持就可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那个人。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还记得那天的天空碧蓝清澈，没有一丝白云，温润清透的如一块无暇的美玉。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所有的悲剧都发生在雨天。
　　越过寒冷的冬天，春天的气息分外的让人振奋，就连一向心无旁骛的我，也不禁多看了两眼路边树木新绿的嫩芽。
　　身上的高档西装让我分外不适，对这种束手束脚的正式穿着我一向敬谢不敏，但这可是姐姐亲手为我挑选的，只为了与她心中的那个人见面。除此之外，我还花了大量的功夫练习我的餐桌礼仪，说实话，真的比我做论文累多了，但为了姐姐高兴，为了不给姐姐丢脸，我做的甘之如饴。心中隐隐的猜到，这个占据了姐姐所有心绪的男人，必然有着极好的家世。一入豪门深似海，善良温柔的姐姐能够应付的来那些繁琐的人际关系吗？唉！又想远了，八字还没一瞥呢？先应付这场面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