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万万没想到对方就在这家医院就职。他们半年前在不撸帝上约了一发,双方都很满意,遂保持了比较规律的关系——作为床伴,他只知道他是医生,也仅此而已了。
林佑撇撇嘴:“感冒。”
徐文畅听他声音清亮,不似重病,便放下心来,道:“这样的小病就不要来医院了嘛,省的传染上别的大毛病。”
又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笑道:“哟,原来你是学美术的?”
林佑想起自己的马甲好像是学生,有些尴尬地扯起嘴角打了个哈哈。
徐文畅见他不愿说,也没多问,将车往市区开去。窗外下起了第一场秋雨,天色转暗,车流滞涩,一片星星点点的红光被水珠扭曲地折射进来,映得人脸明明暗暗。
都说灯下看美人,林佑那张脸印着玻璃上的水光,更显得眉眼浓秀,皮肤细腻,下巴瘦出了尖尖的底,仰头时有一点惊心动魄的弧度。
“我前妻把女儿接走了,家里现在没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扣了扣,他状若不经意地开口。
林佑没答腔,他在想几个小时前,那爿洒满阳光的小店,以及那个呆立着的青年。
半晌,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改天吧,我感冒。”
徐医生挑起眉毛,转过脸来看他,调笑道:“噢,确定不需要徐医生帮你检查一下吗?”
“滚你丫的。”林佑笑骂一句,随手盖了他一巴掌,“老没正经啊徐医生,嗯?”
徐文畅识情识趣地缩头,挨了这不轻不重的一击,只是讨饶。
林佑再次活泼起来,他想,这才是一个好情人,没有责任,也没有压力。
徐文畅把车停在便利店门口,从后座掏了把伞给他。林佑低头,黑发柔软地滑过细白的后颈:“谢了,我正好去买点东西。”
他拎着伞跳下车,被一辆狂野飙车的小电瓶溅了一身水花。
悍马开走,林佑落汤鸡一样站在明亮的便利店外,店里靠窗的高脚凳上坐了个英俊的单凤眼青年,他大概刚下班,斜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地喝一杯酸奶。
两条长腿在桌子下不安分地晃来晃去,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泼劲儿。
林佑似乎被这旺盛的生命力蛊惑,呆呆看了好一会儿。
那个人的目光转过来,好像看到阴影里的他,又好像没有,无知无觉地转过去,盯上了隔壁高楼上的广告牌。
林佑苦笑一声,撑起伞,转身,在如烟的雨幕里,慢腾腾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在一起后的某一天-
暴走的小余同志:所以那天你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吗昂?
林怂怂沉默(……我特么只是想回家啊。)
余同学悲愤控诉:我还脑补你在楼下等了我大半夜……林佑!
林怂怂(呆了呆,张口就来):就算我是真的不小心流落街头,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啊宝贝儿!
余笑澜(狐疑):真的?不是那个419号?
林怂怂(皮一紧):不是!绝对不是!我用我儿子发誓!
垃圾堆里捡来的十国混血名猫林馋馋童鞋:喵喵喵?!
第5章 跟我走
“发工资了?”陈胖子手里拈着那两百,横眉竖目地瘫在沙发上玩手机。
“外快。”林佑把湿透的伞在楼道里甩了甩,径直走进浴室。
“面条在锅里。”陈胖子趿着拖鞋走过餐厅,“吃完把碗一洗。”
林佑脑袋上顶着块毛巾走出来,懒得再拿碗,端起锅开始吸溜。面有点凉,味道还不错,良心的胖子还留了几片蛋花。
“你去开药了?”陈胖子一眼瞅见墙角那个医院袋子。
林佑心虚地飘开视线,道:“没。都给开的中药,没什么用。西药家里还有。”
陈胖子的眉毛登时又立起来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胃炎就是要靠调理,我们同事个个都生过这破毛病,一忌熬夜饮食不规律,二忌乱吃西药。”
他抓过林佑的药罐子看看,被长长的蝌蚪文绕的头晕,气哼哼地往餐桌上一放:“总之,你不能瞎吃药。”
林佑觉得胃部在食物的刺激下,再次抽痛起来,他从锅沿把眼睛露出来,细声细气地说:“心领了,胖子。我心里有数。”
“是陈杭梓,不是胖子!哼,才懒得管你!”陈胖子气冲冲地奔回客厅,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捧起手机接着看初音演唱会,好一会儿表情才缓和下来。
林佑一点一点,细嚼慢咽地把面吃完,转身把锅放进水槽泡上。
陈胖子煮饭向来大刀阔斧,水槽漏里装满了乱七八糟的面条番茄皮还有蛋壳,根本不通水。林佑把滤网拎起来,小跑着甩进垃圾桶。周末忘了丢垃圾,到现在,塑料袋满得都快要溢出来。
他脖子上还挂着毛巾,一手勾起垃圾袋,随便拖了双板鞋:“胖子,门不锁了,我扔个垃圾就上来。”
陈胖子还在生气,哼哼唧唧一通,最后翻身坐起,道:“喂,帮我带个薯片。”
他从玄关边探出脑袋,手里夹着一张十块:“喏,不用找了。”
林佑忍不住笑了:“一包薯片我还是买得起的。”
“给你就拿着。啧,这么多废话。”
“你不减肥啦?”
“减个屁!”陈胖子气咻咻地走回原位,啪唧一声躺倒了,“人小姑娘上回不是撞见你?好家伙,连今天约会都在旁敲侧击你的事儿。”
林佑努力憋着笑:“你没说我是个死基佬?”
“说了啊,”陈胖子被这个看脸的世界彻底打垮了,把手往地上一摊:“我还抹黑你乱搞男男关系罹患艾滋。结果人一句不在乎,mmp。”
“算啦,她还年轻,看不出你的好。”林佑扶着门把安慰他,“你要是基佬,我说不定还要追你,居家又贤惠嘛。”
“你可拉jb倒吧。”陈胖子把个靠垫砸过来:“有哪次你带回来的男人是居家型的?你个天字第一号死颜狗。”
林佑跳着脚躲开,很委屈:“419和谈恋爱不一样的啊。”
谈恋爱,他脑中突然想起这个非常遥远的词,一连闪过几个身影,可还没抓住就散了。
林佑哼着首荒腔野板的小曲儿,溜溜达达地走出单元门,雨停了,夜空如洗,带着水汽独有的芳香。
隔着老远,他抡圆手臂,把塑料袋呈弧形丢进了臭气熏天的水泥垃圾箱。
转身的瞬间,他瞥见单元楼之间的阴影里,有一点一明一灭的红光。
见他看过来,那个人站直身体,在墙上摁熄了烟头,朝光亮处走出来。
“我们谈谈吧。”少年白的脸色非常疲惫,声音沙哑,一双鹰鹫般的眼睛却又精光四射,狠狠地盯住了他。
“咱俩没什么好谈的。”林佑此时很平静,看到他这么憔悴的模样,嘴角一抿,又很好笑似的勾起来,像一个冷笑。
“我知道你恨我……”那人疾步向前,伸手想要来触摸林佑的轮廓。
林佑一偏头,打断了他:“我不恨你了。”
他动作一僵,手就停在空中。
“十年前你……那样害我的时候,我可能恨过你。”林佑的声音很轻,晚风一勾就听不清了,“拖到现在,早没感觉了。”
“所以咱俩算了吧,嗯?你好好做你的圈内大佬,我好好做我的平头百姓。”
“算了?你……”
“本来,我就是你一手提拔栽培的,最后都还给你也无可厚非,文老师。”最后三个字他咬的很重,带着很讽刺的意味。
那人似乎是慌了,低声道:“小佑,你每一幅作品我都存着,只要你肯回来……只要你肯回来!我出面替你办个展,什么都能回到从前一样……”
从前?林佑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起来,摇摇头:“你不懂。是我的问题。我画不动,也不想画了。十年了哈,文铮,你真当人是不会变的吗?”
“不可能!”他一把握住林佑的肩膀,语气急切,“我比谁都了解你,林佑,你一辈子,什么都可以不做,独独离不开画画。”
林佑的表情终于变了,尘封的记忆带着酸楚气泛上来。
……
“就是他啊。听说抄袭导师作品参赛,被撸了奖……”
“林佑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出这样的事我深表痛心。对的,这幅画的确是我上半年完成准备送展……”
“对不起,您的作品我们不能接……”
“铮哥,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奢求了,我只想好好画这么几张画。”
“算我求你。”
……
林佑眼眶微微发热,手指慢慢蜷缩起来,胸口一抽一抽地疼,连带着胃也一阵阵痉挛。
他极力平静地开口,但声线仍旧发颤:“原来你知道啊?”
“那你当初污蔑我,打压我,逼我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林佑他离不开画画?”剧烈的颤抖下,他的声音已经变调了,说不出的凄惶。
“啊,文铮?现在回来说这些,晚了!”林佑挣开他的手,像只炸起毛的刺猬。
他眼里还含着一滴泪,但表情冷冽,自嘲一笑,道:“我到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生活面前,没有谁会离不开什么东西。”
“如你所愿了,文铮。”他冷淡地拂平衣袖上被揉皱的痕迹,“我不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