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胳膊抱住了这束温暖的光。
头顶的月色明亮,星光点点,微凉的晚风拂过脸颊,所有的狼狈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卷走了。
“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你应该庆幸你活下来了,而不是去纠结过去的事情,人要一直努力地向前看,知道吗?”宋彧说。
“嗯。”顾清池低低地应了一声。
其实在碰见宋彧之前,他还真没觉得活下来有什么该值得庆幸的,但是现在突然觉得,前头的路还很漫长。
“有位名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宋彧偏过头蹭了蹭顾清池的耳朵,嗓音很低柔,“人的出生我们没有办法选择,但接下去的人生要怎么走,我们可以自己选择。”
“没听过,”顾清池松开胳膊看着他,说话时还带着点鼻音,“哪位名人啊?”
“我。”宋彧挑了一下眉毛。
顾清池撇了撇嘴,没说话,想笑又笑不出来。
“其实我刚刚去你家找过你。”宋彧说。
“啊?”顾清池有些意外。
“啊什么啊,我打你那么多通电话不接还有脸啊?”宋彧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心情不好就……”顾清池看着他,自觉地把“不想接”三个字咽了下去。
“心情不好也要看是谁的电话!我招你惹你了啊你就不接我电话,”宋彧的指尖在顾清池的鼻梁前晃了晃,“讲讲道理好吗,是我招得你心情不好了吗?”
“没。”顾清池垂下眼皮,握住了他的指尖往下按。
宋彧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那以后还敢吗?”
顾清池立马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你去我家的时候我爸在家吗?”顾清池问。
“在啊。”宋彧一想到他爸就感觉脑仁连着太阳穴一片都突突突地疼。
“那我爸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顾清池问。
“没说什么,”宋彧没忍心把那些难听的话转告给顾清池,“我就问他,你人呢,他说你出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就只能顺着你家外边的那几条路找。”
顾清池挺不好意思地问:“那你吃饭了吗?”
“没呢,饿死我了。”宋彧揉着胃部叹了口气,刚才跑一路了没什么感觉,这会都感觉胃里有些难受。
“想吃点什么,”顾清池摸了一把裤兜,很庆幸回家的时候没有把钱包顺手放桌上,“我请你啊。”
宋彧一扬下巴,“就对面的小龙虾吧,这味道我都闻了半天了。”
“好。”顾清池想要起身发现腿麻得不行,龇牙咧嘴地又坐了下去。
“干嘛你贫血啊?”宋彧蹲下身歪着脑袋关切道。
“不是。”顾清池咬着后槽牙,话都说不清楚,感觉眼前是一片雪花。
“那你……”宋彧把手掌搭到顾清池的膝盖时,顾清池猛地将他的手掌推开,靠着灯柱一脸要死了的表情。
宋彧顿时一阵紧张,很快的又意识到什么,嘴角挂上了一副戏谑的笑,“腿麻啊?”
顾清池防备地看了他一眼,没承认。
“腿麻的话多拍两下就好了。”宋彧说。
顾清池瞪了一下眼睛,但他现在就跟被点了穴道似的一点都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宋彧扬起胳膊在他小腿上啪啪啪地耍了套八卦连环掌。
顾清池拧着眉毛欲哭无泪,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扭曲了,过了得有半个世纪的时间才恢复过来,叹了口气,“你这纯属报复吧。”
“是啊,”宋彧大方承认,拍拍他的肩,“让你长点记性。”
龙虾店做的是晚上和夜宵生意,这会九点刚过,正巧是夜宵刚开始的时候,店里吃晚饭的那一拨人又刚走,空位子不少。
宋彧找了个僻静的小角落,结果龙虾腿儿都还没见着呢,自己的腿上胳膊上就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
“要不我们还是坐外头去吧。”宋彧弯腰抓了抓小腿。
顾清池应了一声,两人一起挪了个位,顾清池的位置正对着自己刚才蹲坐的那个地方。
有时候人真的很神奇,明明一个小时前还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的暗无天日,结果这会已经有心情喝酒吃龙虾了。
可能还是需要有人陪吧。
孤独真可怕。
宋彧吃龙虾的速度非常快,就看他在虾壳上轻轻一咬,不到两秒钟的时间,虾壳就被扔到了盘里。
“你怎么啃的啊?”顾清池看到他盘里的虾壳都是完整的。
“就这么咬呗,”宋彧挑起唇角,不怀好意地笑着,“主要还是看舌头的功力吧。”
顾清池拧断了虾头,从虾尾一直啃到虾身,把肉给啃了出来。
宋彧喝了口啤酒,靠在椅背里看他。
顾清池垂着脑袋对着盘子呸呸呸地吐虾壳,像个刚学会吃饭的小孩一样。
真他妈可爱啊。
宋彧吃得差不多了以后,把剥好的虾肉搁到顾清池的碗里。
顾清池手上的动作僵住,偏过头看着宋彧。
“我吃饱了,你多吃点。”宋彧笑了笑。
顾清池把虾肉放进汤汁里蘸了蘸,塞进自己的嘴里,宋彧又给他剥了几个,顾清池挺不好意思,但也没拒绝,默默地吃光了。
额头因为酒精上头开始不停冒汗,他抽出纸巾抬手擦了擦,结果掌心的辣椒油不小心沾到了眼睛里。
顾清池真真实实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辣眼睛。
他捂着眼睛,眼泪水跟崩了堤似的哗哗往下淌。
“哎哟,”宋彧见状赶紧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我说您这阀门还能不能拧上了啊?干脆上横店拍戏去吧。”
“不是……”顾清池想解释,奈何眼睛疼得都说不出话。
“不就是剥几个虾么,至于感动成这样吗?”宋彧上身前倾凑过去,调侃道,“是不是这辈子头一回有人这么伺候你,喜极而泣啊?”
顾清池好不容易缓过来,眨巴着眼睛看他,“我没哭,辣椒油蹭到眼睛里了。”
“我没哭,”宋彧压着音调晃了两下脑袋,倒回椅背里,“上回也不知道谁跟我说,我们硬汉出了娘胎就不知道哭字儿怎么写。”
硬汉两字儿还加了重音。
顾清池抬起眼皮看他。
“瞪什么瞪,这话谁说的啊?”宋彧挑了挑眉毛。
顾清池低下头继续剥虾,此刻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都没想到宋彧居然还记得这茬。
宋彧把手撑在腿间摇晃着身子,继续逗他,“怎么啦?这会又不肯承认啦……”
顾清池眼疾手快地把龙虾肉塞进他嘴里,然后捂住了他的嘴,“闭嘴吧你。”
宋彧嚼着虾肉傻乐了老半天。
顾清池看着他脸上那两道油乎乎的手指印,忍不住笑了。
宋彧看着他翘起来的嘴角,在心里松了口气。
“哦对了,你的身份证怎么回事啊?”宋彧从皮夹里抽出身份证。
“嗯?”顾清池挑了一下眉毛,不明所以。
“这身份证哪来的?”宋彧把身份证夹在指尖问。
“我爸帮我办的呗。”顾清池说。
宋彧“哦”了一声,在看到顾清池迷茫的眼神时候他就猜到了,“你知道他怎么给你办的吗?”
顾清池摇了摇头,“都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我忘了,好像就去照相馆拍了张照片吧。”
宋彧这下算是明白了,顾清池的老爸当时在捡了他以后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立即给顾清池落户口,所以导致顾清池没办法办理身份证,于是就弄了张假的忽悠他。
按时间推算当年还是计划生育期吧,顾清池也说过他还有个哥哥,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当时捡了顾清池也只能偷着养。
可后来这哥哥都死了怎么也没给顾清池落户啊,他有点搞不懂。
而且既然都有一个儿子了,为什么不报警送福利院呢。
送了福利院说不定顾清池会有更好的……
不不不,如果送了福利院,这世界上就没有顾清池了,那他俩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见到了。
“你除了上次把它抵押给我,还用过这身份证吗?”宋彧继续追问。
“我很少用到,不记得了,”顾清池擦了擦手,接过自己的身份证,疑惑道,“怎么了吗?”
“以后不能用了啊,”宋彧看着他,压低了嗓音说,“这个是假证,是你爸叫人伪造的,所以不能用知道吗?”
顾清池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
他虽然很少有用到身份证的机会,但也知道这个东西就是证明这个人真实存在的证件,那如果没有身份证的话,自己算什么?
不存在的人吗?
他顿时觉得后背一凉。
宋彧一下就看出了他眼神里的焦虑,立马说:“身份证的事情你也别太担心,我帮你问问我朋友怎么弄,大不了我就去公安局报警说我捡了个小孩儿呗。”
顾清池笑了笑,想到了什么,“那我没有身份证的话,是不是就不能继续工作了啊?”
“没关系,我跟周嫣然打个招呼就行了,工资给你发现金。”宋彧说。
顾清池听见工资这两字儿就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