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菜先生 (布丁卷)

第8章
　　邵钦远一眼就认出了安颜的背影。
　　窗边的青年穿着一身休闲服，被随意扎起的长发搭在身后，只要轻轻一扯便能彻底散下来。他转过头来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半眯着，里面酒意朦胧，在看到邵钦远的时候又迸发出几分惊讶和欣喜。安颜贴着墙壁换了个姿势，以正对邵钦远，仿佛只能靠着它，才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他究竟喝了多少？邵钦远眉头微蹙，没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和安颜相距不到一臂的距离，鼻息间迅速被浓烈的酒气所侵占。他低下头望向青年，后者双颊泛着酡红，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那抹艳丽的红色，如同上好的血翡翠，引诱着他伸手去触碰。
　　邵钦远才碰到安颜的鬓边，安颜却忽然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轻点在他的领带上，带着温度的指尖滑过造型精致的金色领带夹，缓缓走过薄薄的衬衣，最后落在邵钦远的外套衣襟上。
　　安颜碰过的地方像要烧起来一般，邵钦远心跳如雷，竟隐隐期待对方接下来的动作，结果安颜顿了顿，随后捻起了一根不知何时沾上的白色细线。
　　安颜举起那根细线，低低地笑了一声，像一根羽毛般在邵钦远的心尖扫了一下，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的痒意：“邵总……这个……”
　　他的声音因酒醉而有些沙哑，语气却软得像棉花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微微拉长的尾音还透出几分媚意来。
　　邵钦远心想自己肯定也醉了，否则怎么会如此失态。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安颜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来，低声将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应酬嘛。”安颜侧着头笑，不知是不是因为醉了，语气也比起以前面对邵钦远随意了许多，“邵总不也是吗？”
　　邵钦远轻咳了一声：“跟谁？”
　　“唔……齐哥和王总。”安颜想了一阵才缓缓地回答，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扶着墙站起来就想绕过邵钦远往外走，“我得，我得回去了……”
　　邵钦远眼疾手快地拉住安颜的手腕，挡下他踉跄的脚步，某个称呼令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追问道：“哪个王总？只有你们三个？”
　　“嗯……”安颜思考半晌，终于吐出一个名字来，“是……世娱的王总吧。”
　　邵钦远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他回国以来，王世宏那些玩男孩子事迹没听说过数十件，起码也有十几件，邵钦远对八卦不太上心，既然与自己无关，也就听过便算，谁知那家伙这次竟真的把主意打到了星耀的人身上。
　　邵钦远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眼神仿佛染上一层寒冰，他箍着安颜的手腕，语气冷硬地问道：“齐力为什么会让你来？”
　　“嘶……”安颜被邵钦远抓得有点痛，忍不住皱了皱眉，抬头却被对方的神情吓一跳，看起来清醒了不少，斟酌着说：“呃……应酬？”
　　“应酬？”邵钦远冷哼一声，旗下的经纪人在他眼皮底下拉皮条，真是勇气可嘉。他转头看了安颜一眼，尽量放缓了语气：“你知不知道他们想让你干什么？”
　　后者满脸茫然，仿佛一只涉世未深的小白兔：“不是就……吃个饭？”
　　邵钦远一听简直气绝，又不能骂人，只能神情严肃地跟安颜说：“下次再有这种单独的应酬，一定要拒绝。”
　　安颜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怎样在狼坑的边缘走了个来回，脸上写满了后怕。他一听这话又有点为难，苦笑着说：“可是邵总，有些我不能得罪的……”
　　邵钦远定定地看着他，补充道：“拒绝不了的，就找我，知道吗？”
　　安颜闻言连忙点头：“知道了。”
　　邵钦远很满意，脸色也缓和了些，握在安颜手腕上的手往下滑了些许，自然无比地牵起那只有些凉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带我去你们包厢。”
　　一个潜在威胁谢安明还没搞定，结果另一头就差点被人趁虚而入。邵总离开餐厅的时候，心里还憋着一股气，不知该往哪发泄。
　　偏偏那罪魁祸首安逸得很，一坐上邵钦远的车，靠着窗就阖上了眼，彻底昏睡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问不出来地址的邵总无奈至极，只能吩咐司机直接往市中心的公寓开。
　　安颜刚开始其实是在闭目养神。他每每想起刚刚邵钦远牵着自己走进包厢时，齐力和王总露出的表情，嘴角就忍不住弯起。安颜一直被邵钦远挡在身后，临走之前还没忘故意对齐力笑着眨了眨眼，后者那副面如死灰的模样里，顿时多了几分惊恐的神色，颇为大快人心。
　　齐力也是倒霉，竟恰好被他遇上了邵钦远，看样子，这经纪人的位子恐怕是保不过今晚了。
　　看在几年共事的情分上，安颜也不打算再继续做什么动作了。他的心情比之前舒畅了不少，加上邵钦远的车实在过于舒服，最后竟真的睡了过去。
　　邵钦远没过一阵便听见哐哐的声音，转头往另一边看去，安颜垂着脑袋睡得正熟，一下又一下地和玻璃亲密接触。他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把安颜搂过来，让对方枕在自己的肩上。
　　安颜十分自觉，刚碰倒热源就伸手抱住了邵钦远的腰，像搂着一个大抱枕似的。随后他又嫌弃邵钦远的肩太硬，下意识地往上拱了拱，直到凑到颈窝的位置，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才彻底安分下来。
　　邵钦远整个人都快僵硬了，安颜的呼吸近在耳边，温暖又湿润的气息时不时就落在他颈部的肌肤上，痒得令人心底一阵燥热。他不知安颜究竟睡着没有，刚刚那顿操作是故意还是无心，只能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默背今天下午看的财务报表，结果连两行都没背下来。
　　他干脆侧过头，大大方方端详起安颜的睡颜来，从邵钦远这个角度往下看，恰好能看见又长又翘的睫毛，在安颜的眼下落下一片如扇子般的阴影。还有高挺的鼻梁，淡粉色的唇瓣……邵钦远实在没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
　　又凉又软，像果冻。
　　他用停在半空中的指尖描绘着安颜的脸，想起今天在餐厅里的那场闹剧，又想起安颜露出的那抹苦笑。不知是对安颜说，还是自言自语，低声喃喃：“假如我能给你一个机会，从四线到一线，甚至是影帝，你……”
　　他话音未落，车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乐曲声，邵钦远左翻右翻，终于在安颜的口袋里找出了疯狂震动的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显示两个大字，辰意。
　　邵钦远眸色暗了暗，滑开绿色的接通键，对方迫不及待地道：“颜颜，你现在怎么样了？”
　　“温先生你好，我是邵钦远。”他一开口，那边便立马熄了火，一片哑然无声，“安颜没事，我会把他安排好的，放心。”
　　温辰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总算松了一口气：“那他现在……？”
　　“他睡着了。”
　　“哦，哦好的，那他就拜托你了。”温辰意说，“谢谢，邵先生。”
　　“不用，”邵钦远语气淡漠，“他毕竟是我星耀的艺人。”
　　他还故意强调了一下“我”这个字。
　　温辰意心里十分有数，立马就道别挂了电话。邵钦远低头看了一眼，刚刚那么大动静，安颜也没有醒的迹象，只是在他怀里稍微换了个姿势。他放下手机，神色有些不愉，曲起食指在安颜的脸颊上轻轻刮了刮。
　　你还招惹了多少人呢，嗯？
　　安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抱着被子无意识地翻滚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Kingsize的双人床上，室内的装潢摆设都十分陌生，处处透着一股性冷淡的气息。他满脸问号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换了，昨晚的酒气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沐浴露的香气。
　　好像不是在酒店？
　　他走进洗手间，新的洗漱用具也早已为他准备齐全，连牙膏也是他平时喜欢用的味道。
　　安颜只能猜到和邵钦远有关，他试图拼凑昨晚在车上睡着以后的零碎记忆，最终无果。他满心疑惑地洗了把脸，一边用五指梳理着自己乱成一窝的头发，一边缓步往外走。刚踏出卧室门口，便看见客厅里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朝自己笑：“安先生，早上好。”
　　安颜愣在了原地，打到一半的哈欠不知该继续还是收回来，十分尴尬。
　　“我是邵总的助理，陈闻。”那人职业质素过硬，连笑容都没变分毫，客客气气地往下说，“您先用早餐，我们再聊，好吗？”
　　看来自己是在邵钦远的家里。安颜自动切换到面对陌生人的状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三十分钟以后，饱得几乎要挺不起腰的安颜靠在沙发上，开始听陈闻给自己解说他手里那份名为协议，实则包养合约的文件。
　　“这份协议是根据您目前的工作状况所安排的协议，已经尽可能实现您的利益最大化，希望您能先把它看完……安先生，安先生？”
　　“啊……好。”安颜低头翻开厚厚的文件夹，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陈闻显然也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十分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他放下一张名片，说：“安先生您可以慢慢看，我先回去了，假如您想好了答复，可以随时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