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菜先生 (布丁卷)

　　邵钦远看着他，半晌后缓缓别开视线，低声道：“好，你说。”
　　一个谎需要用千百个谎去圆。时至今日，安颜才发现自己为了掩饰这个身份，竟说过这么多谎，它们本都是细碎而微不足道的谎言，日积月累，最后成了一场长时间的欺瞒。
　　他来不及在脑海里整理，只能匆匆忙忙地组织语言：“先说那个音频吧，我当时说的完全都是为了气薛莹莹的，全都是我一时……一时冲动之下，说的胡话。”
　　邵钦远没有回答，似是对安颜的话不可置否。
　　安颜感觉心脏被锤了重重一拳，又酸又痛。他紧绞双手手指，继续道：“那天我确实和谢安明一起吃的饭，但是我跟他真的没有任何情人关系，那个拥抱是感谢性质的，吻照也是借位的……”
　　邵钦远打断他，神色有些失望：“你说的这些，我没听出来有什么是你没有和他在一起过的证明。”
　　“可是我……我……”安颜紧紧咬着唇，身侧的双手攥成了拳，心中紧张又慌张。
　　“如果你没有其他想要解释的话……”
　　“可是我根本不可能跟谢安明在一起！”安颜终于忍不住爆发，他闭着眼睛，高声朝邵钦远吼道，“他是我哥啊！”
　　邵钦远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焦躁不已地回答：“安颜，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拿干哥哥之类的借口来搪塞我吗？”
　　“不是干哥哥，”安颜深吸一口气，抱着彻底豁出去的心态，一字一句地道，“谢安明是我亲哥，我和他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邵钦远一脸惊诧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也姓谢，我的本名是谢安彦。”
　　一旦说出第一个字，后面的一切就会变得顺利许多。安颜曾经准备的稿子根本没有派上用场，他完全只靠着自己的本能将解释倒出来，把他曾经深藏的秘密一个不漏地剖开摊在邵钦远面前。
　　“那天晚上我确实没和温辰意吃饭，因为那天我爸妈从国外回来了，所以我要回家陪他们。”安颜重新翻出那几张照片，“这张照片被拍到的时候我和谢安明其实就在这个小区门口，我原本是打算回家给你一个惊喜的，他是顺路送我回来而已，那个拥抱真的就是一个感谢性质的拥抱。”
　　“只不过后来我意外碰到温辰意，他状态不太好，我才和他一起找地方住了一晚……”
　　最后，他无力跌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说完了。”
　　邵钦远已经难以处理过大的信息量，彻底怔在原地，喃喃道：“我明明查过你的资料……”
　　“我的所有资料都被明哥处理过，没有极其深入地调查的话，一般是找不出端倪的。”安颜自嘲般低笑一声，“这五年还没有人发现过任何破绽。”
　　邵钦远突然地意识到原来自认识以来，他从来没有彻底地看清楚过安颜，连真正身份也一无所知。他愣愣地望着沙发上的青年，向来熟悉的安颜身上被套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和形象，让他感到极度的不适应，甚至是混乱不堪。
　　他爱着安颜，然而谢安彦于邵钦远而言，是一个仅有耳闻的陌生人。
　　安颜听不到回答，心中惶恐不安，他抽了抽鼻子，仰起头往邵钦远望去：“钦远，对不起。”他有些慌乱地重复着他的道歉，“对不起，我原本是打算今天跟你坦白的……”
　　邵钦远垂下眼眸，看了他一眼：“你一直在骗我。”
　　虽然一脚踏两船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但邵钦远却发现自己掉到了另一个骗局中央。他想起谢安明当初故意说的那些让自己曲解误会的话，还有安颜告诉他那些有模有样的故事，有一种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安颜伸手想要扯邵钦远的衣角，后者却退后一步，让他的手落了空。邵钦远低声道：“我先回去了，你待会记得吃饭。”
　　邵钦远转身往玄关走去，安颜根本没来得及阻止他，客厅里随即回荡着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安颜根本没有心情往餐桌看一眼，他靠着沙发，瘫坐在地板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躺在旁边的玫瑰花，直到沉寂多时的电话再一次响起。
　　谢安明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焦急，不过比起袁吉吉镇定得多：“阿彦，你现在在哪？”
　　“在家。”安颜神情麻木地回答。
　　“网上的事……”
　　“我已经知道了。”
　　“这件事全都怪我预估失误，抱歉，阿彦。”
　　“没事，没关系。”
　　反正邵钦远已经知道真相了，安颜想。
　　“我刚刚看过，照片已经被全部撤掉了，估计是星耀那边有动作，我也会找人帮忙引导舆论，你不用太担心，不过这几天跑通告还是要稍微谨慎一点。”
　　“哥，我们封不了这么多人的嘴的。”
　　更何况，这个时候不回应和默认没有区别。越沉默，他们便越会觉得自己抓住了真正的把柄，在一款社交软件肆意地传播这条崭新又劲爆的八卦，在做出一番得意洋洋的批判后，又转到另一个社交平台上继续。
　　谢安明沉默两秒，最终同意了他的说法：“那你的打算是？”
　　“我想……”安颜说，“我想公开我的身份。”
　　梁禹差点要把门铃按坏的时候，安颜总算出来给他开了门。梁禹一见到他就生气，皱着脸就开始自己的质问三连：“我的天啊，你的电话刚刚怎么一直在占线？我都快疯了，才下班不到三个小时就闹出这件事来，你知道刚开始闹得多凶吗？整个微博都快被整瘫痪了知道吗？现在公关好歹才压下来一点！你赶紧说说你和谢总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会是真劈腿了吧？”
　　“我没有。”安颜一步三晃地走回客厅，在那一地的玫瑰花瓣中坐下，机械地将曾对邵钦远说的话对梁禹重复了一次。
　　梁禹第一反应显然也是懵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安颜，像是被抽了魂似的，恍惚地在旁边晃了几个来回，半晌才元神归位：“等等，等等，你是说你本名是谢安彦？就，就传闻里的那个小谢总？”
　　“对……是我。”
　　梁禹也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头，依旧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我刚开始接手的时候，你怎么就没将这件事告诉我？”
　　“对不起，梁哥，”安颜说，“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实在不想用谢安彦这个名字混娱乐圈。”
　　梁禹看着他，最后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揉了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问道：“那邵总知道了吗？”
　　安颜咬了咬下唇：“知道，刚刚知道的。”
　　梁禹看他脸色实在糟糕，一副再聊两句就能直接哭出来的模样，便猜到结果绝对不怎么样。他干脆地跳过这个话题，从包里拎出平板，直入正题道：“行了，说正事吧。那条微博和另外一些转载的微博文章之类的都删掉了，剩下的公关还在处理，有代言商来找过我确认这件事，我已经帮你暂时稳住了。我的建议是你今晚之内出一份声明，因为你现在是事业上升期，出柜是绝对不可能出柜的，两边关系都要澄清。我刚刚问过陈助理，邵总那边的解释都帮你安排好了，至于谢总那边，如果能公开你和谢总的兄弟关系是最好的，实在不行的话，就按照我之前和公关团队想的这个说法来讲。那声明你是自己写，还是让团队帮你写？”
　　他把平板递给安颜，后者看都没看，便将平板推了回去：“不用了，我会公开，声明待会我自己写。”安颜道，“梁哥，麻烦你再帮我准备一下新闻发布会吧。”
　　他说罢，继续低着头在手机上按来按去，数不清第几次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然而那头始终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第55章
　　兴许是还未消化安颜带给他的冲击，梁禹意外地没有对安颜长篇大论，只是简单地和他讨论了一下声明和发布会的内容，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和安颜道别的时候还有些恍神。
　　安颜站在玄关处，抬起双手揉了把脸，才往里走去。他经过茶几，无意间看到那个被他遗忘许久的蛋糕。那上面蜡烛早已燃烧殆尽，只留下一截埋在奶油里，五颜六色的蜡油混到一块去，把原本精致的蛋糕表面弄得不堪入目。
　　他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安颜取来一副刀叉，小心翼翼地将沾在奶油上的蜡油去掉，然后对着已经看不出原貌的蛋糕，低声对自己道：“生日快乐。”
　　作为第一个和喜欢的人一起度过的生日，在安颜的想象里，它应当是有着蛋糕、鲜花、礼物、还有邵钦远。虽然可能会有一些瑕疵，但终归好过现在这般，只剩下冰凉的饭菜、残破不堪的玫瑰花、面目全非的蛋糕和沉默寂静的客厅。
　　安颜切出一小块来放到碟子里，仅咬了一口，马上就能确定是邵钦远亲手做的，安颜只将这种特别的做法教过给他一个人。
　　他沉默了许久，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天鹅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造型独特的钻戒，是安颜两个月前特意托关系找到一位世界顶尖设计师设计的，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