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不僵 (沈富贵)

蒋婕撑着沙发扶手起身，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激动道：“你……你想通了？”
顾西恩表情无甚变化，只是摇了摇头。
蒋婕的眼神黯淡下去，转过身体，声音僵硬道：“那你来做什么？”
顾西恩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作为儿子我需要来一趟，为自己上次的口不择言跟您道歉，但是如果你不接受，我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还在跟我犟吗？”蒋婕不可理喻地看着他，眼中却隐约含泪：“难道妈妈会害你吗？妈妈是在用自己曾经走过的错路来告诉你，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也许吧。”顾西恩淡淡道：“可能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才会拥有和你如今同样的想法，但谁知道呢？如果当年我爸爸没有牺牲，现在的你，又该如何呢？”
蒋婕深吸一口气，品味着顾西恩用春风化雨般的态度说出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良久，摇头苦笑：“看来我们母子两个人，终归聊不到一起。”
一旁沉寂良久的黄淮生，突然插话进来，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先把药喝了。”
蒋婕接过黄淮生递到面前的药，低头进了两口，皱眉放下碗，嘴上说着：“喝这么多回了，却还是不习惯，太苦了。”
黄淮生笑了笑，说：“那你先忍着，我去拿颗糖给你。”
蒋婕拦住他，重新看向一旁默默不语的顾西恩，表情却稍稍释然，对他说：“其实那天回来我想过，自你五岁多那年起，这么长久的岁月里，我都不在你身边，你的吃穿用度，都与我毫无干系，而你却还能叫我一声妈，已经实属不易。如若得寸进尺地再去苛求你样样都听我的，确实有点天方夜谭。”她叹了口气，却不知是惋惜还是愧疚，“你独立惯了，事事都喜欢自己拿主意，那我也不再多余去管你。以后你想怎样便怎样，只要还能继续认我这个妈，我就心满意足了。”她目光定定地看着顾西恩，“这样你觉得可以吗，小恩？”
顾西恩轻轻地眨了下眼，脸上表情无波无澜，回道：“好。”
蒋婕浮现出微笑，缓和了语气，问他：“晚上要留下来吃饭吗？”
顾西恩回想起来时沈白在飞机上跟他交代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改了口，点头应允：“好。”

沈白同顾西恩在黄家用了晚餐，谢绝了黎叔开车送他们的建议，走到山脚下叫了辆出租车，一路往机场方向而去，他们定了明天一早的航班，从B城直接飞往美国洛杉矶。
出租车行驶在夜色浓郁的B城高架上，顾西恩自打上车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沈白不知道他跟蒋婕都谈了什么，而晚饭时候的蒋婕，也并未对沈白的出现表示出明显的喜恶。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到达酒店，前台登记刷卡进屋，沈白把行李放下，去洗手间试了试水温，出来之后喊了一声：“你先洗澡吧。”结果等了一两秒，却没人回应。
沈白有所感应似的径直走向卧室，透过阳台推拉门，果然看到外面立着一道人影。
“不冷吗？”沈白轻声问，顾西恩摇了摇头。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靠在一起站着，眺望着远处机场跑道上明明灭灭的信号灯。
“她说，”冷不丁的，顾西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不低，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独立惯了，所以事事都喜欢自己拿主意。”
沈白扭头看着顾西恩过于淡定的侧脸，心口突地传来一阵隐痛，然后听他缓缓地继续说：“可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难道不清楚吗？”
沈白注视着他，然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笑一声说：“顾西恩，你看，把内心的委屈和痛苦讲出来，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和丢人的事情。”
顾西恩偏过头看他，沈白趁机握上他的肩膀，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不过，以后就不会了。”
“往后的日子，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孤独。”






第63章 第63章
作为一个钢铁女汉子，沈小希这辈子能让她哭出来的东西，其实数一数还真不少。
打游戏被骂菜鸡要哭一哭，跟徐木尧吵架吵赢了要哭一哭，兴趣爱好被父母严令禁止要哭一哭，来例假肚子疼男朋友还跟自己吵架更要哭一哭。可在这些数不胜数的哭因中，最匪夷所思跌宕起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个，却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明明她堂哥娶的是男嫂子，自己竟依然逃不脱，要被人追着叫大姑妈的命运。
她的堂哥，一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自己光速掰弯，再用半年多的时间成功将媳妇追到手，又马不停蹄地在一年以后从国外抱回一双儿女，从此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的传奇汉子。他雷厉风行的做派，仿佛是在告诉大家一个道理，男人在某些时候，快一点还是很有必要的。
沈希泪眼婆娑地蹲在马路牙子上，举着手机向自己的新任狐朋狗友江应月控诉：“你看，就是这俩奶团子，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该追着我叫大姑妈了！他们是魔鬼吗，我沈小希受不了这种委屈！”
江应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真诚地劝诫道：“还是早点想开吧。以后逢年过节，你红包还要给两个呢，早点过去心里这道坎儿，到时候不至于厥过去。”
接二连三被现实狠狠打击的沈希倒抽一口凉气，当场表演了一个如何正确地把自己气厥过去。
江应月扶住沈希的脑袋，颇为怜悯地按在自己肩头揉了揉，眼看着一辆车缓缓停靠过来，车窗摇下来，罪魁祸首脸色黑如锅底地看着两人，操着冷冷的语气质问道：“你俩在这儿干吗？谈恋爱呢？”
沈希蹭地一下立正站直，险些给江应月带趴地上，伸出脑袋朝车里看了看，奇道：“我嫂子呢？”
“上班。”
沈希色厉内荏地拿眼斜他，“那你怎么不上班？”
“去你大伯家接孩子。”沈白话锋一转，“好了，沈希，我已经忍了你两句话的时间了。现在请你回答我，为什么你会和江应月两个人，一起出现在这里？”
沈希求助般地看向江应月，对方倒是相当讲义气地一手搭上沈希的肩膀头，在沈白瞬间凌厉下去的眼神里，置若罔闻地对他说：“喂喂，你这家伙也太婆妈了吧？两个孩子都不够你管？沈希作为一个成年人，有权选择自己的交友圈子。”
沈白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懒得跟他浪费口水，直接道：“都上车，送你俩各回各家。”
沈希吐了吐舌头，自觉地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坐进去，江应月紧随其后，却被沈白叫住：“你坐前面，后排放了儿童座椅，只够一个人坐。”
江应月坐进副驾驶，扣上安全带，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沈白，啧啧道：“果然有了孩子就不一样，我感觉你现在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圣父光辉。”
沈白转动方向盘汇入车流，不咸不淡地回他：“是啊，儿子。”
江应月翻了个白眼，索性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车停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江应月微博刷到好玩的，拿给沈白看，问他：“这个你家顾一跟沈是非也能穿吧？你看看，多可爱。”
沈白瞥了一眼，是张穿着玩偶服饰的奶娃娃图片，他收回视线，冷静地评价：“我家那两个，不用穿就已经很可爱了。”
江应月想吐槽的话呼之欲出，却被沈白突如其来的一阵铃声挡在嘴边，沈白没带蓝牙耳机，便直接按了免提。
顾西恩轻轻柔柔的声音，透过手机屏幕传过来：“你去接他们了吗？”
沈白笑了一声，语气轻缓道：“在路上了，你不用操心，安心上班。”
“那你开车注意安全，我先挂了。”
“急什么。”沈白拦住他，“一个人开车怪无聊的，陪我说说话呗。”
沈希&江应月：“……”
顾西恩轻笑，居然真的陪他聊了起来，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沈白指头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等待前方拥堵的道路疏通，表情却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反而调侃道：“问得像模像样，你是要给我们做饭还是怎么的？”
“啊……”顾西恩拖着长腔，笑着说：“做饭就免了，我晚上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定了位置，等你接完孩子回来，让保姆带他们，我们去试试新菜吧。”
“行啊。”沈白一口应下，顿了顿，补上一句：“吃完再去Bonpoint逛逛，给孩子买几件新衣服。”
顾西恩讶异：“家里不是已经有好多衣服了么？再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买那么多不是浪费吗？”
“沈是非那小子就算了，咱家一一小公主那么可爱，不就得天天不重样地换着穿吗？”
“沈白。”顾西恩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什么叫沈是非就算了？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不能溺爱更不能偏爱，以后当着孩子的面你再这样，我就跟你翻脸了。”
要不是正开着车并且顾西恩还不在自己面前，沈白险些就条件反射地举手投降了，连连态度诚恳地承认错误：“我错了我错了，媳妇不气啊，我就嘴上这么一说，你看你还又跟我急了。这平时吃的穿的用的，我不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吗？”
“嘴上说说也不行。”顾西恩继续教育道：“小孩子心思很敏感，一句玩笑话他们都有可能当真，大人不能随随便便什么话都往外说。”
接下来的二十多分钟里，就是沈白苦口婆心的承认错误，并立下口头保证，才终于算是云开雾散，化解了家庭内部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