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不僵 (沈富贵)

顾西恩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听对方说：“回来了？”
“嗯，刚到。”
“晚上来我这儿吗？”
顾西恩想了一下，拒绝：“不了，改天吧。”
对方笑了一声，却又说：“小焕子昨天给我打电话来着，说他回国了，今晚要过来玩，你真不来？”
顾西恩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追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就前天吧，偷摸回来的，说是为了躲什么人。你说这小子，怎么在国外也能这么惹是生非？”
顾西恩轻笑：“倒是符合他的人设。”
对方跟着笑了笑，又问了一句：“真不来？”
顾西恩思索了一两秒，最后说：“去。”
对方哈哈大笑：“实话告诉你吧，是我昨天跟小焕子说，你今天回C城，十有八九要来我这儿，他才嚷嚷着今晚要来的。”
顾西恩：“所以我俩这是同时被你套路了？”
“吃瓜群众，没有热闹，制造热闹。”
顾西恩没有接他这一茬，看到出租车缓缓地停靠过来，直接说：“车来了，我先挂了。”
“嗯，晚上见。”
“好。”

C城的夜晚虽然不比S城霓虹璀璨的十里洋场那样光怪陆离繁华绚丽，却也有独属于她的一份热闹景致。顾西恩打车到一条酒吧街的路口，从车上下来特地走了几步，径直往一家门外的灯箱明显比其他家稍显低调的酒吧走去。
刚一进去，就被正倚在吧台边一个年轻男人的目光捉住，扬起手朝他喊道：“顾西恩，这里！”
顾西恩走过去，对方伸手取了一只酒杯，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笑着说：“哟，才一个月不见，顾美人就出落得越发令人目眩神迷了。”
这位一开口就拿顾西恩开涮的年轻人，就是先前给顾西恩打电话的，也是这家同志酒吧的老板——陆川宁。
这人天生一双狐狸眼，眼角狭长且上翘，笑则魅惑勾魂，不笑则凌厉危险，大概是一些审美守旧的老一辈们最不喜欢的一类长相。
顾西恩笑了笑，接过酒杯晃了晃，对他说：“最近怎么样？”
陆川宁耸了耸肩：“老样子呗，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好不快活。”
顾西恩却点了点头，非常中肯地给予建议：“开心就好。”
“那是自然。”陆川宁说：“反正我这辈子就准备耗死在这里了，前尘往事皆抛，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这话我记得还是你跟我讲的。”
顾西恩：“你现在倒是越来越看得开了。”
“看不开又能怎么样，我又没有什么东西好失去的了。”陆川宁这样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哦对，我还有这家店，这可是我安身立命的全部家当。”
顾西恩轻笑一声，不再接话，伤心人别有怀抱，陆川宁心里有事，这从几年前他刚认识陆川宁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而且，陆川宁跟他有一个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两个皆不是C城人，却都已经把这里当做了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第二故乡。
两个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倚在吧台边对饮。
过了一会儿，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闪现在门口，是一个头发染成暗金色天生自来卷的英俊小年轻，他目光焦急又期待地边往里走边在人群中四处探寻着。
陆川宁碰了一下顾西恩的胳膊，对他说：“小焕子来了。”
顾西恩刚抬头看过去，那四处搜寻的小伙子终于朝吧台望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吧台边的顾西恩，顿时欣喜若狂地直朝这边奔过来。
“小恩哥！原来陆川宁那家伙没骗我，你今晚真的会来！”
顾西恩堪堪避开险些被对方碰洒的酒杯，笑着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李焕。”
陆川宁在旁边嚷嚷：“喂喂，我本人还在这儿呢，当着面就吐槽我真的好吗？”
李焕扭头看向他，立刻换了副真诚又礼貌的表情，跟他打了个招呼：“宁哥好。”
伸手打不了笑脸人的陆川宁一时觉得有些憋屈，于是挑起别的刺来：“为什么喊我宁哥，喊顾西恩就是小恩哥？这又是小，又是哥的，你叫起来不觉得奇怪吗？”
李焕理所当然地解释：“小恩哥比我大，但是脸长得年轻，个子也没我高，叫小恩哥正好。”
顾西恩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肌肉，调侃道：“国外的伙食这么养人吗？”
李焕自信地回答：“我经常锻炼，一周去四次健身房，还经常约朋友一起去爬山攀岩。”
顾西恩用长辈看小辈的眼神欣慰地看着他，赞许道：“不错。”
李焕咧开嘴笑了笑，伸手握上顾西恩的肩膀，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脸，认真且诚恳地问：“小恩哥，那我现在能跟你在一起了吗？”
陆川宁哟哟了两声，冲两人挤眉弄眼道：“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顾西恩先是递给了陆川宁一个你可闭嘴吧的眼神，然后看回李焕，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来，摇了摇头对他说：“李焕，你一直都知道，我只是把你当弟弟。”
李焕一听就急了，“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你看我现在，都比你高这么多了。”
顾西恩：“你在长大，我也在长，没有人的年纪会是一直静止不动。但是李焕，你要明白，我们之间并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我从来都没有对你抱有过那样的感情，以后也更加不会有。”
李焕眼中浮上了失望的神色，他不甘心地看着顾西恩，刚准备开口继续说什么，就听到一道高昂的女声破空而来——“李焕！你个王八蛋！你要躲老娘躲到什么时候？”
李焕没有回头，脸上的表情却已是大惊失色，顾西恩和陆川宁以及其他被这一声惊到的其他人循声看过去，只见酒吧门口正立着一个身材火辣明艳亮丽的御姐范妹子，此刻她正双手掐着腰，边伸头四处探寻边破口大骂：“李焕，你个孬种！你有本事出来，躲起来算什么男人？”
李焕在她第二声起的时候，已经迅速弯下腰，一步一步地朝吧台里面挪，企图躲进吧台里面。半路上被陆川宁伸出腿挡住去路，低下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啊：“呀，这什么情况啊小焕子，先给我和你小恩哥解释解释呗。”
李焕躬腰抱拳，苦苦哀求道：“宁哥别闹了 ，先让我进去，等她走了，我好好跟你们讲。”
陆川宁：“哦？让我想想，莫非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在国外惹到的人？”
李焕飞快点头，“宁哥你要是想听故事，等她走了好不好，我完完全全仔仔细细讲给你听，现在先让我进去躲躲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宁哥。”
陆川宁看了看顾西恩，顾西恩递给他一个眼神，陆川宁才放下腿让李焕猫着腰躲进吧台里。他这边刚进去，门口那姑娘已经踩着哐哐哐的高跟鞋走了过来，看了看顾西恩和陆川宁，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有个叫李焕的来过这里吗？”
顾西恩问陆川宁：“你认识吗？”
陆川宁笑了笑：“不认识，不过，这位小姐，我们这里是男同性恋酒吧，你一个女孩子出现在这里，还大声喧哗，是不是有些不礼貌呢？”
那女孩神态倨傲地反驳一句：“都同性恋了还分什么男女，这不是性别歧视是什么？”
陆川宁摊了摊手，“分男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家店的老板不喜欢女人。”
女孩冷哼一声：“老板在哪儿？”
陆川宁弯腰向前探了探身体，“正是在下。”
女孩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依旧没有放弃四处搜寻的视线，然而她来来回回在人群中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李焕的身影。
女孩收回视线，怀疑地盯着陆川宁：“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陆川宁：“我为什么要藏他？”
女孩切了一声，“你跟他有一腿呗，那个王八蛋男女通吃的。”说到这里她突然语气诚恳，循循善诱地对陆川宁说：“我好心提醒你，你可不要被他的脸和花言巧语骗了，他在国外就靠这个，不知道睡了多少男男女女了，私生活乱得一比。”
她这边话音还未落，吧台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李焕猛地站起来，一拍吧台，怒视着女孩，“你他妈少在这里血口喷人！老子有洁癖！在国外就睡过你一个！”
顾西恩&陆川宁：“……”
女孩伸出手怒指李焕：“好啊，你个王八蛋果然在这里！”言罢，直接以手撑着吧台面，眨眼间半个身子已经翻上吧台，眼看就要跳过去抓住李焕。
陆川宁一把摁住她，朝李焕骂了一声：“你他妈赶紧滚！别在老子的地盘惹事！”
李焕反应很快，如法炮制地撑着吧台从另外一面翻出来，落地的时候果然带落了吧台上一排造型奇异的酒杯。
玻璃酒杯碎裂的声音让陆川宁心跟着一起碎了，他痛心疾首地朝李焕吼：“这他妈可是老子费了好大劲淘来的，全世界仅此一套！”
李焕逃跑还不忘吐槽：“仅此一套你还放吧台上显摆个什么劲！你有病吗？”
陆川宁摁住女孩的手稍稍一松：“你他妈再说一遍？”
李焕绕过来一把拉过顾西恩，冲陆川宁道：“不敢了不敢了，宁哥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回头你把账单直接寄我老爸那里。我跟小恩哥先走一步，这女的你再帮我摁一会儿，数一百下再放开她。”
顾西恩被李焕拉着冲出了酒吧，两人沿着酒吧街一口气跑到尽头，然后拐了个弯，顾西恩突然停下脚步，还在往前冲的李换被他伸手扯住，一个趔趄停下来，回头紧张又错愕地问：“怎么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