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不僵 (沈富贵)

而再一方面，沈白私底下还在打探顾西恩的家庭背景和人际关系，他托人去问了C城建筑设计院顾西恩的同事，却得知顾西恩在C城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有一套房子也是工作之后攒了好几年首付才买的。
沈白是有些震惊的，因为顾西恩那副养尊处优的淡泊公子样，完全看不出背后居然是这样一个辛勤劳作艰苦奋斗的人设。
震惊之余，便又从心尖上隐隐渗出一丝丝的疼。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一旦有了某种联系，便不由自主地开始为对方牵肠挂肚，不单单是未来，甚至还包括自己从未参与的过去。
周五沈白临时出了趟差，助理帮他定的回程机票原本是在周末，他却婉拒了客户邀他周六一起去打保龄球的建议，直接改签了夜班飞机，从饭局上下来就马不停蹄地往机场赶。
“沈总这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金屋藏娇呢。”
沈白听到有人这样调侃，内心十分受用：可不就是金屋藏娇了吗？
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深夜十二点多，他原以为顾西恩肯定已经睡下了，都做好趁人睡着跑去卧室偷瞄的准备了。
结果家门打开，室内灯火通明，顾西恩鲜见地穿着家居服，窝在沙发上怀里搂着抱枕正看网络电视呢。
“回来了。”顾西恩朝玄关处扫了一眼，淡淡地说，之后目光又移回到电视上，继续聚精会神地看起了综艺节目。
感觉有些许被冷落的沈白摸了摸鼻子，咳嗽两声，好似在掩饰什么未竟的心虚计划。
“怎么今天这么晚还没睡？”沈白换好拖鞋，走到沙发边挨着顾西恩坐下，被饭局上一群老烟枪和酒鬼侵染的气味，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飞机加上汽车路途的折腾，却仍然没有散干净。
顾西恩不悦地皱了皱眉，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明天休息。”他依旧是口气淡淡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电视荧幕。
“好看吗，这么专心。”沈白厚着脸皮继续挑逗，对待顾西恩，他向来有足够的耐心。
“一般吧。”
沈白跟着顾西恩的视线也朝电视上看去，随后笑了一声说：“哟，这不是钟梨喜欢的那小孩吗？叫什么来着？还别说，他跟你长得还真有点像。让我看看啊，眼睛，还有鼻子也有点像，不过他的嘴就没你的好看，下巴也有点宽。”
他并未注意到，顾西恩在听到他这番话时，身体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最终一言未发。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就只剩下综艺节目里制造出来的人声鼎沸以及背景特效音乐的欢快声响。
半晌，才听到顾西恩缓缓地说：“你快去把外套换了吧。”
沈白的视线从电视上收回来，看着顾西恩洗干净吹得蓬松的头发，终于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遵命，顾少爷。”
沈白不一会儿也换好了一身家居服，趿拉着拖鞋走过来，顾西恩已经关了电视，抬头看他：“你不洗澡吗？”
沈白揉了揉肚子，“饭局上尽喝酒了，这会儿肚子有点饿，我去煮个面，你要吗？”
顾西恩摇了摇头，兴致缺缺的样子，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你会煮面？”
“方便面呗，面和调味料一股脑丢进去，熟了就行。”
顾西恩点点头，又拿出电脑打开，沈白边往料理台走边问：“不看电视啦？”
顾西恩轻轻地嗯了一声，沈白接道：“也是，还没有你好看。”
顾西恩懒得再搭理他，沈白早就习惯了，自顾自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打开橱柜往外拿锅，接着开火加水煮面，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完美展示了一个万年单身汉的日常生存技能。
“真不吃啊？”沈白又回头看着顾西恩问了一遍。
顾西恩低头在键盘上敲打，看都没看他只摇了摇头。
“你晚饭吃什么了？”沈白转回身，一边拿筷子在锅里慢慢搅着一边问他。
“随便吃的。”
“随便吃的，吃的是什么？”
顾西恩沉默了几秒，沈白精准地捕捉住他的这一停顿，眯起眼睛转身看他。
“你不会是没吃晚饭吧？”
顾西恩面无异色地回答：“吃了。”
“吃的什么？”
顾西恩终于不耐烦了，“你烦不烦？”
沈白啪地一声关掉火，从碗柜里拿出一只碗，将面盛出来，端到餐桌前放下。
然后走到顾西恩身前，直接伸手将电脑从对方怀里抽出来，放在沙发上，对他说：“别忙了，先去把面吃了。”
顾西恩摇头：“没胃口。”
沈白惊诧：“怎么就没胃口了？”
顾西恩没说话，沈白干脆直接上手拉他，“人是铁饭是钢，你觉得不饿，你的胃已经嗷嗷待哺了。”
顾西恩的手此刻被他握住，手心正好朝向他，于是沈白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几处已经结痂的伤口。
“怎么回事？”沈白急急地问。
顾西恩挣了一下，手却仍旧被沈白紧紧地抓住，“你自己弄的？顾西恩，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就吵个架，怎么气性这么大，还玩起自残来了。”
沈白以为，这是前两天两个人吵架时，顾西恩气极之下给掐出来的。
顾西恩使了点力气，从沈白手里挣开，淡淡地回他：“不是因为那个。”
沈白奇道：“那是因为哪个？”
顾西恩沉默不语，沈白等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人压在沙发背上，看着他的眼睛说：“是那天在电梯里发生了什么吗？其实我当时已经看出来你情绪不太对，钟梨那丫头刻意掩饰的演技又太浮夸。我原本想着，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想逼你。毕竟说起来我是在追你，但其实我现在对你的生活还完全不了解。可是没想到你居然自残，我就不得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顾西恩，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我会帮你，我也想帮你。”
顾西恩却突然卸了力道一般，躲开沈白的目光，缓缓地说：“可以不回答吗？”
沈白顿了几秒钟，最终开口说：“好，不过代价是你要付出一个吻，如何？”
顾西恩转过脸重新看向他，没有说话。
沈白：“嗯？”
顾西恩伸手捞住沈白的后脑勺，将人拉近，然后仰起头吻了上去。
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吻，最开始还是由顾西恩主导，渐渐的，局势就起了变化，变成沈白伸手摁住顾西恩的后脖颈，将人从沙发上用力搂起来，更加贴近地往自己怀里拉。与此同时，另外一只手也开始不老实地从另一侧宽松的上衣下摆伸进去，摩挲着顾西恩光滑的后背。
直到沈白的手开始顺着腰线往下，顾西恩猛地推开他，胸口因为刚刚的亲吻微微起伏，眼角微红。
“够了。”他说。
沈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声音沙哑低沉，隐藏着某种危险的信号：“是你先招我的，结果撩出火却不负责解决吗？”
顾西恩：“我投降不行吗？”
沈白：“你也是男人，你不知道这种时候停下来很麻烦吗？”
顾西恩莞尔，“我以为沈总跟那些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不一样。”
沈白咬牙切齿道：“顾工还真是伶牙俐齿舌灿莲花。”
顾西恩轻轻地眨了一下眼，“沈总过奖了。”
拿顾西恩完全没办法的沈白泄气地翻身仰倒在沙发上，顾西恩坐直身体，气定神闲动作优雅地整了整上衣，顺带瞥了一眼沈白：“不用去洗手间解决一下吗？”
沈白梗着脖子回击：“不用，老子忍得住！”
顾西恩笑着说：“沈总好定力。”
沈白摆出一副丧权辱国的表情，痛心疾首并立下毒誓：“顾西恩你且等着吧！等我早晚忍不住把你办了的那天，老子连本带利讨回来！”
顾西恩没有继续跟他耍嘴皮子，倒是不忘提醒：“那赶紧吃面吧，一会儿该坨了。”
沈白从沙发上猛然坐起，大步流星地朝洗手间方向走，边走边说：“不吃了，洗澡睡觉。”
顾西恩听着下一秒从洗手间传出来的哗啦啦的水流声，挑了挑眉，合上电脑去了卧室。
平生第一次洗澡时间超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沈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毛，推开了卧室门，探进来半个身子，对里面的人说：“顾西恩，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顾西恩正抱着手机倚在床头玩消消乐，闻言放下手机，在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音效声中，淡淡地问：“什么？”
沈白：“我可以申请不睡沙发了吗？”
顾西恩从善如流：“那我跟你换吧。”
沈白立马急了：“你看你这人，我说什么了吗？你又耍什么性子呢。”
顾西恩：“……”我他妈又说什么了。
沈白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的意思是，要不咱再买张床吧。反正我那书房也够大，我去书房睡。”
顾西恩耸了耸肩：“可以啊，我没意见，反正是你家。”
沈白有意见了：“说什么呢，我的就是你的。”
顾西恩决定不说话了，沈白于是继续就着话题往下引，“那明天咱俩一起去家具城挑床吧。”
“网上不能买吗？”
“网上倒是可以买，可明天是周末，就一起出去逛逛呗。”沈白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警惕地问：“你明天有事啊？”
“嗯，”顾西恩说：“约了朋友吃饭。”
沈白惊讶：“你不是C城的吗？”
顾西恩风轻云淡地甩出一句：“那就不能有S城的朋友了？”
沈白一边说着能能能，一边在心里添上一句：你不仅能有S城的朋友，你还能有S城的男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