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不僵 (沈富贵)

“……”沈白诚恳地建议，“我觉得你还是得去医院看一看。”
“……”小助理，“那可以带薪看病吗沈总？”
“不可以。”沈白整了整西装领带，迈开两条大长腿，大步流星地踱了出去。
沈白从一楼前台经过，前台小姑娘看到沈白，眼睛里充满了欲言又止。正当他内心闪过一丝疑虑时，一道声音的响起，立马解读了前台小姑娘的眼神。
“沈白？”
沈白循声看过去，吴佳颖正从访客茶歇处的沙发上站起身，望着他，脸上盈盈含笑：“你好，沈白。”
沈白客套地回了个淡淡的笑容：“你好。”
吴佳颖走过来，笑着说：“我来面试，突然想起来阿姨说你的公司也在这里，就想来碰碰运气。”
沈白：“……”然后就等到了现在？
吴佳颖见沈白没接话，继续说：“能否耽误你点时间，我们去咖啡馆或者什么你觉得合适的地方聊一聊呢？”
沈白看了看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不用了，你今晚是要去我家的吧？不如我顺路带你，路上说吧。”
吴佳颖低头抿嘴一笑，再次抬起头，一双眼里充满欢欣的看着沈白，“好。”
跟在沈白后面到了停车场，吴佳颖正要朝副驾驶走，却见沈白已经先一步走到后座车门旁，拉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吴佳颖微微一怔，说了声谢谢，侧身坐进了车里。
车子跟着下班的车流驶进城市主干道，仿佛溪流汇入了江河。
沈白沉默地开着车，并不打算开口打破车内的寂静。
吴佳颖在后座默默地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率先打开话题的样子，咬了咬下唇，主动开口。
“沈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白倒是没想到她会开门见山如此直白，但自己也确实不想藏着掖着，于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吴小姐，虽然我很想对你表现出友善，但又实在担心引起你不必要的猜想。所以我就实话实说好了，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所以也请吴小姐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去寻找真正属于你的感情吧。”
吴佳颖没料到沈白拒绝得如此干脆，震惊伤心之余，更多的是不想就此结束的不甘心。
“可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啊，而且，你父母都很喜欢我。”她双手放在腿上，手里攥着手包，因为情绪激动，手包被她捏得稍稍有些变形。
沈白不能直接告诉吴佳颖自己喜欢男人，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跟她培养什么狗屁感情的。告诉吴佳颖就意味着在父母那里出柜了，他还不想在全然未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就将自己弯掉的这个事情捅到父母面前。
沈白选择沉默以对，吴佳颖咬着下唇，试探问出：“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沈白：“……没有。”告诉吴佳颖自己有喜欢的人，同样也相当于把这个事情暴露给自己的父母，他只能选择暂时撒谎，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跟顾西恩说了声抱歉。
吴佳颖闻言急忙说：“那你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我？”
沈白叹了口气，说：“吴小姐，打个不恰当的例子，这好比我去餐厅点餐，虽然我不一定能马上选出自己喜欢哪道菜，但是一定会率先避开自己不喜欢的那一道。”
吴佳颖眼中隐约渗出了水花，她不甘心地看着前座的沈白，一字一字地说：“我不会放弃的。”
沈白面无表情地转动方向盘：“我劝你尽快放弃，越快越好。”
吴佳颖抬高声调：“沈白，除非你喜欢男人，否则，我早晚都会让你点头的。”
沈白：“……”

顾西恩午饭的时候就收到了沈白的微信，告诉他自己晚上要回父母家一趟，顺带还附加了一句，不要想我。
顾西恩回了句：请便。
沈白秒回：……太无情了你，就不能多回两个字吗？
顾西恩满足了他：沈总请便。
晚上下班，顾西恩跟着项目组的人搭乘公司商务车，先到了其他人住的酒店，顾西恩正准备随着其他人一起下车然后叫个出租车去沈白那里，结果却被司机叫住：“顾工，你就别下车了，沈总交代了让我直接送你去银海小区。”
顾西恩愣了愣，回了个哦好，收回了要下车的动作。
再次出发，只剩下顾西恩和司机两个人的商务车内，顿时清净了许多，夜幕降下的S城意外下起了雨。车窗外雾影重重霓虹斑驳，顾西恩靠坐在后排座位上，看着外面被窗玻璃上绵延滑落的水纹分割成块状的城市夜景，心里莫名有种安定的感觉。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给沈白发了句话过去。
——我下班了。
正停在某个路口等红灯的沈白，听到手机叮咚一声提示新消息，他拿起来点开，下一秒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然后飞快打了一句话回过去。
——外面风大雨大，快点回家。

顾西恩回到沈白公寓，站在门外输入密码，听到门锁顺利解锁的声音，一时有些微怔。
才三天而已，自己居然已经轻车熟路到这种地步，内心深处居然隐隐真的有种回到自己家里的感觉。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将如此荒谬的想法从脑海中清除，却在推门进去后，熟稔地从玄关的鞋柜里拿拖鞋的动作中，再次涌出了这样的念头。
顾西恩一个人在沈白的公寓里睡了一晚，睡的自然依旧是沈白的床。
早上起床推开卧室门出去，外面偌大的客厅里空无一人，他才想起沈白确实说了晚上有可能回不来的事情。
握在手里的手机有APP晨间新闻推送振动，这才提醒顾西恩点开手机看消息，人没回来，微信倒是发了好几条，都是在顾西恩睡着时候发的。
顾西恩手指往上翻，从第一条开始看。
——我今晚看来真回不去了，你早点休息，不要等我。
第二条看时间是过了五分多钟，大概是看顾西恩没有回他，又接着发了一条。
——看样子是睡着了，晚安。
说了晚安，下来则又是一条。
——真睡了啊，不会是不想回我消息故意的吧。我有点想你了。
顾西恩走到料理台前，看着昨天来不及收拾的锅还炖在燃气灶上，过了一天一夜，里面却依旧是水米分明。他伸手戳了一下锅柄，看着锅里激起一片水波粼粼，然后小声地说了声：“傻逼。”






第12章 第 12 章
电梯下到十七层打开门，外面站着一身跑步装束的钟梨，她看到顾西恩独自一人时还愣了一下，伸出脑袋朝他身后瞟了瞟，好像沈白一个一米八五的大块头能把自己藏在比他矮半个头的顾西恩后面似的。
帮忙按着电梯开门键的顾西恩冲她微微一笑：“不进来吗？”
回过神来的钟梨：“哦哦，要进的要进的。”
钟梨被他这一笑闹了个大红脸，帅哥的杀伤力对于颜控迷妹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偏偏这个人的眼睛又跟自家爱豆的那么像。她同手同脚地走进去，伸出手招财猫一样地跟顾西恩问了个早，随即还是憋不住问了：“沈白昨晚不在家啊？”
顾西恩颔首，“嗯。”
钟梨撇嘴：“这个人，追人追得也太没有诚意了。”讲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朝顾西恩摆手，“我我我……你就当没听到好了。”
电梯下行途中又停下，一位牵着拉布拉多的老奶奶走了进来，钟梨背对着电梯门注意力全在顾西恩这边，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小步。眼看着就要撞上往里进的老奶奶，护主的大型犬冲着钟梨汪汪地叫了两声，受到惊吓的钟梨啊了一声，顾西恩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上前一步挡在钟梨前面，也挡住了正在狂吠的狗。
“小心点。”他对钟梨说，语气淡淡的。
老奶奶在自家爱犬身上拍了一下，慢悠悠地对二人说：“不好意思啊。”
“没事，您慢点。”顾西恩侧开身子让老奶奶进来。
钟梨惊魂未定，那只拉布拉多进来之后还是警觉地盯着她，她又往顾西恩身后藏了藏，无比歉疚地说：“谢谢你啊。”
“不客气。”顾西恩回了句，不知道是不是钟梨的错觉，他的表情和回答都比刚刚显得客套疏离多了。
自己大概是真的讲错话了。钟梨有些懊恼，又觉得尴尬，不得已只好拿出手机，低头刷起了微博。
早高峰出门上班的人多，电梯几乎是两层一停，渐渐原本宽裕的电梯空间也开始有些拥挤。钟梨低头刷手机当起了鸵鸟，顾西恩也不再说话。
“呀。”钟梨突然发出一声激动的惊呼，好似金鱼七秒记忆瞬间忘记了刚刚的尴尬一样，将手机举到顾西恩面前，献宝似地说：“你看，这就是我家爱豆，是不是眼睛跟你很像。哎呀，怪不得他昨天没有发生日微博，原来是回家跟父母一起庆祝去了。”
被钟梨直接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顾西恩不得不低头象征性地扫了一眼。入眼的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庆生照片，儿子左右手一边一个搂着自己的父母，面前的餐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和一些卖相不错的菜肴。后面的背景似乎是在家里，环境富丽却又温馨，三个人都朝向镜头，展开了灿烂又幸福的笑容。
顾西恩的眼睛，在看到其中一人时，突然生生地定住了，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猝不及防地被人狠狠地攥住，呼喇一下血肉模糊地扯了出来。
一股巨大的，夹杂着悲伤、痛苦、脆弱以及绝望的情绪，从埋藏在地底深处的阴暗土壤里拔根而起，然后幻化成一只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凶兽，它破空而来，朝自己张开了血盆大口，顷刻间便将他整个人彻底地吞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