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了?”
“别把我想成那样行吗…”
听唐城的声音我都能想象出来他那副憋屈的小表情,“我就随口一问,你紧张什么。”
他笑了笑,无线电奔波万里,也没能干扰到他笑里干净的少年气。
“我爸还说你这几天精神状态不太好,是想我想的吗?”
我感觉到自己喉咙一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但又找不着破解的办法。
我总能想起邹易安说起他自己命运时的样子。
也总是梦见鲜血淋漓的场景。
耳机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我不知道那是唐城的呼吸还是我的。
“恩,想你想的。”
这世上有许多种苦,但唐城应当是甜的。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我到宿舍时,傅懿行已经做过扫除了。
舅舅执意为我整理好床铺,又叮咛了许多。
将走时,他还有话要说,我索性又坐着他的车把他送到校门口。
“我往你卡里打了钱,钱不够花就跟我要,不要不好意思。平时多给自己加加餐,浪费不要紧,不能饿着,知道了吗?”
我点了点头,他又说:“你比唐城让人省心多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要是觉得辛苦,不想读了,就回家,出国读书也行…别折腾得太累了。傅懿行那孩子太聪明了,你也别跟他较劲,自己能学到知识就行了。”他顿了顿,继续说:“正好你跟他在一块儿,不会的题目都能问问他,让他教教你,你多请他吃几顿饭,我知道你们都跟他关系好,但人情总是得还的,总不能让傅懿行一直义务劳动。我让你舅妈也给他买点东西。等周末你回家的时候你就带给他。给他买点儿什么好呢?”
“您跟舅妈说了,唐城肯定会看着买的。您不用担心我,我不会为难自己的。”
“那个小兔崽子,还好我把他送出去了。你看看还有没什么东西缺的,要不我带你去超市转转?”
我解开了安全带,“我得回去整理整理才知道缺不缺东西,别担心了,还有一下午呢,我缺什么我就自己去买。”
他拿出手机,“那我再给你转笔钱吧…”
“不用了不用了…钱不够的时候我会和您要的。舅舅你赶紧去公司吧,不然大家都消极怠工了。”
我跳下车,带上车门,向车里挥了挥手。
舅舅放下车窗,“那我走了啊,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周末就回来啊!”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我想唐城敢爱敢恨、无所顾忌的性格一定来自于幸福美满的家庭环境。
我抽回了目光,转身的一瞬里,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长发,瘦削。
仅仅是这两个特质就让我全身发麻。
我被一股未知的力量钉在了原地,眼见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逼近。
我站在校门口,几步以内就是折叠门的轨道。
我看着地面上的两道突起就能够回想起自行车车身抖动的震感。
那是很美妙的体验。
栅栏里的蔷薇迟暮,深红的花瓣蜷曲着,却依然美艳。
方圆百里的每一株草木都在八月的阳光里闪光。
高三的学生们互相打着招呼,说说笑笑。
只有邹易安,浑身散布着阴沉与死气,与世界格格不入。
他正向我走过来。
我有一种预感,我的生活就要崩塌了。
或者说,从看到他的那一秒起,我的生活就已经开始崩塌了。
我看见他,好像又一次踏入了自己的命运。
“任恪,我终于找到你了,后来你没有去寺里,我不知道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在室外呆了多久,他整个上身的衣物都被汗水染深了颜色。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我的胳膊。
我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你热不热?”
他愣住了,然后说不热。
“但是我热,别碰我。”
邹易安把手缩了回去。
“你找我做什么呢,你想要人来同情你,你可以去找那些和尚,你睡不好觉,你应该去找医生,你来找我做什么呢?退一万步讲,假如我真能原谅你了,那我爸,他在九泉之下他能原谅你吗?他最讨厌你这种危害社会的渣滓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浑浊的双眼中竟然迸射出一种微妙的欣喜。
这种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我可以补偿你的生活…我可以让你过得更好…我有钱,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的话也让我很不舒服。
我站在树荫里,没说话。
邹易安到底要干什么呢?
他很奇怪。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符合我认为的正常人的逻辑。
我说了很多次让他不要去庙里。
但他每天都去。
现在又来找我。
一个做错事的人,真的会这样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原谅吗?
那感觉就好像是,他是故意来膈应我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正在用恶意揣摩一个乞求谅解的可怜人。
我自己也不比他高尚到哪里去。
我想我不能再在黑暗里呆着了。
“你走吧。如果你想听一句我原谅你了或者一句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我站到了阳光下,抬起头,下午的太阳依然火热,我感觉自己的角膜都要被晒化了。
但我不舍得低下头。
我总不能一直被困在那种不生不死的状态里。
我想要光。
“我恨你,但我也同情你,我想这两种情感并不矛盾。我可以和你说我原谅你了,但我心里还是在恨你,你害死了一个人,这是一个事实,即便你没有坐牢,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你的的确确害死了一个人,所以感情上我会一直恨你。你害我失去了我的父亲。但如果你非要听一句原谅,我不是不能给你,如果这能够让你好受一点,能让你重新做回个人,我可以和你说。邹易安,你觉得这样的原谅你能接受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要跪下去,我把他扶住了。
“没有必要。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我只是想要补偿你,求你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吗?刚刚送你来的是你的舅舅吧,我可以给他的公司注资,我还可以把你送去你想上的学校,我可以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我松开了手,他的膝盖砸在了路面上。
“你调查我?”
我,任恪,生而不幸。
命运最喜欢和我玩惊险刺激的游戏。
然后我失去了许多亲人。
我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身边的人能够安安稳稳地,继续他们幸福的生活。
这很难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也蹲了下去,盯着他的眼睛,想要分辨里面有多少真诚。
他的眼皮耷拉着,遮住了一半的眼球,瞳孔缩得很小,虹膜里充斥着四散的线条,却只反射着尘粒大小的亮点。
这双眼睛太暗淡了,我无法体味出深处的情绪。
这让我很烦躁。
邹易安出现的那一天,他用脚点着地面,就让我很烦躁了。
“我就想让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离我的家人远一点。”我说。
他又抬起了胳膊,又想要碰我,“可是我想了解你。”
我打开了他的手。
他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我也没法体会他的意图,这样的对话不断地重复着,不断地把我拽向深渊。
他始终维持着卑微的姿态,一粒一粒的汗水从额角滚落下来。
我注视着他,觉得胃里难受。
与长久的噩梦无关,我看着这个人的样子,就觉得恶心极了。
他比城市的下水管道还要恶臭。
“任恪。”
傅懿行的声音中止了这场诡谲的沉默。
一时间,蝉声嘹亮。
我想要站起来,但是腿蹲麻了,所以我只能扭过头去看他。
“寝室里拖把太脏了,我想去买个新的,一起吗?”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这样问我。
我朝他点了点头,强撑着站直了身子,“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邹易安还跪着。
想跪就跪吧。
一路上我都在想,邹易安说他不是故意的。
他拿到了我的隐私信息,说不是故意的。
他害死了警察叔叔,也不是故意的。
他吸毒,是别人逼他的。
他好像一点错都没有,把所有责任推了个干净。
邹易安还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呢。
“这个颜色可以吗?”傅懿行手指着蓝色的拖把。
这一个问句把我从思考中拽了出来,“可以。”
傅懿行不会问。
即便看到一个面容枯槁的男人跪在我面前,他也不会去问。
但是我想听他问一问,至少让我有个倾诉的由头。
我不会告诉他我经历了什么,但我想听他问一句“怎么了”。
独自咀嚼苦痛真的会让人发疯,我感觉我快疯了。
“傅傅,你对我,了解多少呢?我的家庭,我的亲人,我的成长环境。”
“我知道一些,在第一次见你之前,唐城和我说过。你知道他不是那种意思,他只是希望我在和你相处的时候不要,”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不要刺激到你。”
我微微笑了笑,“看到那样的场面,不会觉得奇怪吗?不想问问原因吗?”
“会觉得奇怪,但你会有你的理由。你如果愿意告诉我,我会很高兴。”他的眼神很温柔,语气里也有一些探寻。
他没有必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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