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若忙不迭点头。
妈妈又问:“晏尧呢?他就让你一个人出柜?”
“是我自己提出来的……”童若道,“他在治病,先回去了,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妈妈没说支持,也没说反对,再叮嘱了几句。今天是周日,童若放假,明天还要照样去上班,妈妈把该说的说完了,不知想了些什么,沉默地拍拍他的脸,便离开了。
童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说服他爸,要在外面住多久。时间太短的话,租房子不方便,他便只能先去了昨天晚上的宾馆。
这里收费较为便宜,可以让他先将就几天。童若换了新衣服,整个人倒在床上,一天的疲惫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空闲来缓解。他看着天花板,眼前一会儿是爸爸震怒的脸,一会儿是妈妈为难的表情,最后成了晏尧。
晏尧满面淡然地凝视着他,眼中情感却浓得化不开、揉不散。
童若睡到了下午,才被手机的铃声吵起来。
是晏尧的惯常慰问。他急忙从床上蹦起来,不小心扯到伤口,又一下子坐回去,吸了两口气才接起。
昨天晚上事发突然,晏尧的晚安短信他没有心情回,到后来也忘了。
这个人同样没睡好,从睡前一直因为没收到回信纠结到了现在,忙了一个上午,这才抽出空隙打电话过来。童若紧张地听着手机里的声音,他拐弯抹角地说了几句无关的话,才颇为隐晦地问,昨天晚上是不是睡得太早,所以没有回短信,早上是不是赖床了,所以也没有把回信补过来。
童若愣了愣,顿时失笑,手指不好意思地在床上画了画,撒谎道:“昨晚和我爸喝了酒,所以睡得比较早。”
“为什么突然喝酒?”
“长辈都喜欢喝酒,想喝的时候就会喝啊,”童若信口胡谄,“为了哄他,我就陪他喝了。”
晏尧停了一会儿,才说:“你就没有主动陪过我。”
“不是在别墅的时候喝过一次吗……”童若赶紧岔开话题,“对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昨晚去应酬的时候,我也喝了不少,”晏尧偏偏将话题扯了回来,“喝醉的时候非常想见你,又等不到你的短信,差点叫人马上给我订机票,让我飞回去。”
童若的心不自觉地便软了下来,好似能看见晏尧的醉态,笑笑,道:“你要努力忍住,我也在努力……等我和爸爸出柜成功后,你再回来吧。”
下午的时候,他回了家,站在门外敲门,爸爸却不给回应。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爸,马上就有个东西被砸到门上,震得门板炸声。
童若靠在墙边,这下却是无论他怎么说话,爸爸也不再理他了。直到太阳下了山,楼道的窗户内透进来的光不多了,童若才将一张纸从底下门缝里塞了进去,道:“爸,我明天再来。”
那张纸上写满了对不起和各种道歉的话,却没有一句写了他会去分手。童爸爸看完后就把它撕碎了,丢进垃圾桶里,险些将昨晚刚摆正的饭桌重新踹翻。
他气得嘴唇颤抖,坐在沙发上生了半天闷气,拼命忍住了,才没去将那些纸片重新捡起来。
周一时童若是下班后才来的,天色已经晚了,童妈妈在厨房里做晚饭。童爸爸坐在沙发上,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声,好让自己听不见童若的声音。
童妈妈不住往门的方向望,他便大声凶道:“看什么看,那里没人!”
童若只能隐隐约约听见爸爸的声音。饭菜的香味渐渐飘出来,他这两天整个人瘦了一圈,没什么食欲,今天中午吃的也不多,现在不由得饿了,眼前略有点儿花。
他身子晃了晃,靠到门上,又站了许久,等到香味渐渐淡了,他也快站不住了,拿出一张纸写了几句话,叠起来。他买了他爸最喜欢的烟,把烟和信一起放在门口,扶着栏杆下楼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都来了,每天雷打不动地在门口留下信和父母喜欢的东西。童爸爸没有一次给他开过门,似乎是彻底将他当做不存在。
他本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现在晚上就连做梦都在想办法,怎样才能让爸爸愿意见他。他什么话都对着爸爸说过了,这几天说的话可能比近几个月来说的加起来都多,但这也不能够打动爸爸半分。
可能爸爸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了。
童若不由得有点儿灰心。
他在煎熬,父母那边也未必不是。童妈妈这几天来寡言了许多,就算有话要出口,也总是欲言又止。童爸爸更是焦躁得显而易见,时不时就摔东西,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冲过去开门了,又硬生生止步。
他愤怒极了,愤怒却又无力。他从没见过童若这个模样,唯一一次对他叛逆,竟然是为了当年那个王八蛋小畜生。
童若周六再来的时候,敲了几下门,还没说话,门就忽然“唰”地一下被打开。他始料未及地瞪大眼睛,童爸爸冲出来,一手拿着扫帚,把他往外面扫:“我说的话你是没听到吗?!不分手的话,不用来见我,你每天站在外面装可怜,没用!”
童爸爸好像已经忍了许久,老脸涨红了,两眼圆瞪。童若举起手臂来挡,挨了两下,哀求道:“爸,你听我好好说好吗,我求你了……”
“没什么好说的!”童爸爸扔掉扫帚,怒骂道,“你再来骚扰我也没用,你要跟他在一起,我就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
童若想扑上去抱他,被他狠狠推开。他转身往门里走,童若又跑过去抓门,爸爸第一次愿意见他,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一边努力不让门关上,一边叫道:“爸,爸,你别走,我求求你了!就一次,让我,让我……”
他话还没说完,童爸爸已经完全被激怒了,不管不顾地将门往里拉。他的力气童若哪里能比,根本抵不过,手指抓得发白,话都说不出来。
童爸爸猛地一用力,门关上了,声音却不是很大。他两眼发红,没觉出有什么不对,气冲冲地想回房间,才走了两步,童若就在门外发出一声惨叫!
他方才抽手不及,手指被门狠狠地夹住了,夹得他整个人愣神,迟了一会儿,才感觉到钻心刺骨的疼。
43.
童妈妈一直就在客厅里,担忧地听着丈夫冲出去和儿子争执,见他冲回来了,刚想上去安慰他消气,猝然听见童若这一声惨叫,手一时松了,手里的玻璃杯摔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她瞪大了眼睛,童爸爸也猛然回头,夫妻二人不约而同疾跑到门边。
童爸爸率先打开了门,童妈妈把他挤开,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童若身边。童若的左手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第一个指节已经被门夹成了紫色,看起来狰狞可怖,淤血好似马上就会冲破皮肤。他痛苦地抓住了自己的手指,不敢去碰伤处,疼得大口抽气,脸色煞白,额头上已经瞬间布满了细汗。
妈妈将他的手慎重地拉过来查看,一看清了,立刻心疼得不行。她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童爸爸刚才的冷酷态度已经绷不住了,剧烈地喘着气,粗声道:“跟我去医院!”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手指的颜色已经慢慢凝成了更为深重的黑紫色。手掌翻过来,便能看到指腹的皮也因为强行抽出而磨掉了一块,鲜血不停地往外渗。
因为被赶出家门那晚上的摔伤,童若原本柔软白皙的掌心现在也结满了硬痂。童爸爸先前不见他的面,没看到这些伤,现在见着了,顿时什么狠心、什么原则都没了。
他要拉着童若走,童若疼得眼泪直往下掉,却用力摇摇头:“我,爸,你先听我说……”
“还说什么说,去医院!”童爸爸心急怒吼。
童妈妈也劝道:“乖,有什么话我们之后再谈,先去把伤处理了,好不好?”
童若另只手擦擦眼泪,吸着气道:“爸,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他仰起头看爸爸,泪光在眼中闪烁,“我知道我很卑鄙,但,但是……”
父母二人哪里听得了他说话,着急他的伤急得要死。童爸爸要直接拽他下楼,妈妈生怕这拉扯之间又出什么意外,把他的手打开,耐心哄道:“你爸会答应的,若若,听话,我们先去医院,别的事都不急的!”
童若的手指已经令人不忍直视,他却仍然坚持着摇头。童妈妈连忙扯扯丈夫的袖子,急声道:“你就答应他吧!别犟了,再犟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童爸爸紧咬牙关,连磨牙声都清晰可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泄愤般踢了一脚墙:“行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童若以为他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失落地低下头来,爸爸却重新架住了他,黑着一张脸,把他往楼下搀。
童若神经放松了,眼泪就没出息地溢了出来。他的手指疼得让他想再次惨叫,但不敢让父母担心,他只能拼命地忍住,又软声道:“爸,我的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