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如今可以说是正德街一景,在十余年间发生两起离奇死亡案件之后,这座府邸自然被当成了不祥之地,居住于此的现任主人白千湾也被视为“奇怪的人”,联系到他不与邻居、外人打交道的个性,更是为这正德街18号鬼屋蒙上了雾气般的神秘感。
事实上,李恪与白千湾的短暂相处之中,并无什么异样的感受。白千湾仍是像半月之前那般孱弱、苍白,与这座府邸相得映彰。的确有些人不害怕鬼魂与死亡一类的东西,正常人避之不及的,反而可能是这类人的钟爱之物,白千湾身为通灵师,也许刚好就属于这类人了。
与半个月之前相比,正德街18号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沙发上盖上了沙发套,也许是为了掩饰死者痕迹的缘故,客厅里多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只全身赤.裸的蓝皮肤鬼魂。茶叶的味道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略微酌了一口铁观音的香气,李恪放下茶杯,白千湾已经发问了:“两位警官今天来是为了……”
“白骋。”
说话的人是宋弄墨,托着茶杯,另一只手拈着烟。这样的问题由宋弄墨发问,也不是不妥,据他自己的说法,他读书时是见过白骋本人的。
“我父亲?”白千湾似乎误解了宋弄墨的意思,他眼睛睁圆了,露出瞳仁上方的眼白,“他出现了吗?”
“不是,”宋弄墨也不打算解释,关于案情的部分,他从来都非常谨慎,即便是对着这位受害人,“你最近见过他吗?”
“有新线索了?”白千湾将手指关节抵在下颌,眼神向上瞟,很明显的思考状态,“最近?当然是没有了。”
在回忆近期关于白骋的相关活动时,他不免想起了太平路上的那间餐厅。笑眯眯又热衷于盯着食客吃相的服务生也曾无意或者有意地说过,“您和一位常客长得很像”,世界上除了白骋,还有谁与白千湾长得相似?虽然,这也可能是那位服务生搭讪的借口。
“他还没有失踪的时候,你记得白骋有什么朋友吗?”
“没有。”白千湾回答得很果决,“我的印象里,他只和女友往来,我甚至没有见过他的同事。”
宋弄墨又问:“白骋和女友的家人也不联系吗?”
白千湾摇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她的家人是完全反对的,可以说是断了关系。”
“白骋这些年一直和你没有联系?”李恪问道。
“没有,估计他也不知道我在哪儿吧……”说着,白千湾的表情将信将疑,“也不一定,其实要找我还是挺容易的,我和中介一直有来往,稍微和客户打听一下的话,也能找到我的。估计黄泽若就是这么找着我的吧。”
当他提及黄泽若,宋弄墨眉头一紧,瞄了一眼桌上的录音器,他说:“根据李伏珍的证言,黄泽若与白骋认识。”
“啊?”白千湾以惊讶的音调怪叫了一声,“他们怎么会认识?”
白千湾打量着两个刑警,宋弄墨和李恪都选择沉默,看来可能他们也不清楚。不过这样说来,白骋与食人案也有关联……
“真恐怖,”白千湾泄气似的,烦恼地靠在了椅背上,“我父亲是个十足的怪人,如果你们找到他,最好密切关注他一段时间。”
宋弄墨和李恪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为什么这么说?”宋弄墨问。
“你们应该去D区问过了邻居街坊之类的人吧,”白千湾仰着脸,手掌在脑后交叠,脸上浮起奇怪的笑意,“他们也是这种看法,认为白骋杀了女友之后消失……那段时间,也有警察来问过我,可我没有任何证据。”
“你怀疑白骋杀了女友?”宋弄墨的笔在手上转了一圈。
“大家都这么说,我也不免怀疑。他的个性很奇怪,我都不明白阿姨为什么喜欢他。”白千湾说了点自己的见解,“不过他们也不吵架,虽然穷了点,过日子也是过得下去的,恐怕大家也想不通动机吧。阿姨在外边有自己租的房子,因为我在家,可能不太方便吧,父亲就经常过去那儿,有时候他们一连几天也不回来。所以最开始我也没意识到,阿姨消失了。”
这件事在白千湾心里也压了不短的时间,但是由于白骋长期消失的缘故,他也几乎快忘记了阿姨的形容,只记得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为什么怀疑他杀人?”宋弄墨问。
“感觉,”白千湾忽地以一种神秘的口吻为自己的想法做解释,那双圆润的眼睛也半眯了起来,“宋警官能明白这种‘感觉’吧。”
就像宋弄墨怀疑白千湾那样,他也怀疑着白骋,没有任何证据。
例行的询问很快在这种莫名压抑的氛围下结束,李恪整理了录音器,端端正正地放进了袋子里。他与宋弄墨坐上警车返回警署。一路上,宋弄墨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李恪的确能理解白千湾说的那种“感觉”,不如说是直觉更准确些。他本想就这个词发表一些无关紧要的长篇大论,但觉察到宋弄墨与白千湾之间那种奇怪的氛围,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恪犯了职业病。
这两人之间有点微妙的生疏,符合宋弄墨说的“曾经是朋友”、“高中同学”的情况,可两人同处一室,与对方商谈时,又表现得格外熟稔。
……
受到宋弄墨与李恪的启发,白千湾又有了新的目标。
白骋,一个消失在他视野之内将近十年的神秘人物,他没想到白骋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眼前。宋弄墨和李恪的那番话,想来也有提醒白千湾小心安全的意思,但等到两人一离开,白千湾就换上衣服紧随其后,当然,他和宋弄墨不是一个路线,宋弄墨与李恪驱车返回警署,他是打算到太平路检查情况。
之前的太平路餐厅仍在原地等候着白千湾。他推开门时,风铃再度叮当作响,服务生还是上次那个人,微笑地朝他念着“欢迎光临”。
这次来的时候可能因为是正值饭点的缘故,餐厅里有几桌人正在吃饭,他不是唯一的顾客。
白千湾坐下来仔细的打量着这家餐厅。和上次这家店给他留下的印象一样,这只是一家普通的餐厅。这里的食客看起来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有年轻人,也有中年的男子,也有带着小孩的妇女。
服务生大概有四个人,两男两女,都穿着围裙的黑白制服。
服务生端上一碟牡丹鱼片,弯腰时对他说:“欢迎再次光临。”
这个人果然还记得他啊。
白千湾也不意外:“上一回你说的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客人,他现在还有来这里用餐吗?”
“嗯?没有。”
“他最近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呢,这种事……大概是一两个星期前?”
“难道他经常过来吗?我是说以前。”
“差不多吧,可能在这附近工作?从上上个星期开始就看不见他了。”
“他看起来多少岁?”
“三十多四十?怎么了,你跟他认识吗?”
服务生狐疑地问。
看来真可能是白骋!
白千湾心里一紧,谨慎道:“如果他再次来到这家餐厅,你能不能打个电话给我?”又匆匆在桌上的便签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服务员收下了便签纸,却露出了尴尬为难的表情:“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在担心打架斗殴事件?我跟他没有这种恩怨,你放心。”
服务员只好点点头,看起来并不是多么情愿的样子。
他点的饭菜陆续上桌,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端过来了一碗山楂玫瑰冰粥。
白千湾对服务生说:“我没有点这个,你是不是拿错了?”
“这个是我们老板答应给你的。”服务生笑嘻嘻地。
“老板?这家餐厅还有这种服务吗?”
第二次来的客户都能得到一点额外的赠品?怪不得服务生会记住他。
“才不是呢,”服务生暧昧地朝他抛了个媚眼,“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吧。”
“是吗?谢了。”
话是这么说,这碗山楂玫瑰冰粥白千湾是完全吃不下了。结账的时候,他多给了服务生一些小费,不忘约定:“如果他来了的话,千万不要忘记了,拜托。”
白千湾在心里长长舒出一口气,能找到疑似白骋的出现痕迹已是意料之外了。
不过,从今往后,他有必要多到这家餐厅走走。
离开时白千湾推开大门,系在门框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白千湾——”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喊他的名字。
他正想着白骋的事情,一时间也被吓了一激灵。
总不可能是白骋吧?
身后是一个穿灰色外衣的年轻男子,眉目算是清秀。白千湾一下子想起来他是谁了。
白千湾在B区餐厅做服务生的时候,这个客人几乎是每周必来两次以上,他们因此结识了一段时间,甚至还有了进一步的联系。
“是你啊。”
白千湾倒没有什么遇见故人的兴奋心情,只是很意外在这里见到他。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阮致说。
白千湾点点头,并不打算继续寒暄下去,小康王已经穿透了门板,半只身子在外边追逐蝴蝶。他眉眼实在冷淡,倒是叫阮致颇感意外,见他已经走出餐厅,阮致匆匆忙忙追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白千湾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