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临海,落日余晖映在浮动的水面上,海风吹得谢夕泽有点睁不开眼睛,有东西落进他的眼里。
他抬手要揉,却被对方抓住。
“别动,不卫生。”
裴引身上喷了一股很淡的木质香水,味道萦绕在他鼻尖,眼睛微热,裴引正对着他的眼皮吹气,他闪躲不及, 眼睫迅速湿了一片。
吹了大约三两分钟, 谢夕泽眨眨被泪水糊满的眼:“好了,东西跑出去了。”
裴引松开他, 定定凝视着,忽然打趣一句:“怎么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
傍晚的海风实在太大,吹乱了裴引的头发, 乌黑的碎发落在他额头附近, 使得他精致高冷的眉眼轮廓柔和几分,时间一下子仿佛回到两人以前相处的时光。
谢夕泽感慨着说:“你成熟了,像个大男人。”
裴引的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你也长大了。”
少年人毛毛躁躁的边角磨平, 不骄纵,不跋扈,裴引甚至难以想象,才分开一年的谢夕泽居然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他问:“你和朱家的人谈生意?”
谢夕泽点点头:“我们公司拿到一项工程,跟朱家合作好几年,本来今天要签订合同,结果对方临时变卦,不过刚才那人有发消息跟我道歉,说合同照之前谈好的签订。”
他一想,继续说:“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如果不是裴引当面给对方难堪,那二世祖估计不会灰溜溜的跑走向他妥协,只是这件事发生后,下次还要不要跟朱家继续合作得看那边怎么表态了。
“宋先生……没有帮你?”裴引想不明白,依宋冽的地位和身份,居然让谢夕泽在外面遭人刁难,谢夕泽要什么,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咖啡逐渐凉了,谢夕泽对着前方的海面出神,有一下没一下搅动咖啡,轻声说:“我想看看用自己的方式能走多远。”
裴引哑然,低头笑了笑:“这样也很好。”
稚鸟先飞,谢夕泽飞得比平常人都要快。他以前是个连路走不愿意自己走的人,裴引记得有一次他去宋家做客,当时宋冽也在,当着他的面,谢夕泽连上个楼都赖着走不动,嚷嚷着非要宋冽背上去。
于是那天裴引目瞪口呆地看着宋冽闲定地背着他上下楼走了个来回,当时谢夕泽十五六岁的年纪,但他耍起无赖要人背起来走的模样看着居然不招人厌,也就是那天起,裴引莫名地惦记上什么时候谢夕泽要求他背一背的要求,等来等去才明白,能让谢夕泽依赖到这种地步的人,只有宋冽。
老友闲谈,被插-进来的手机铃声打断。谢夕泽举起手机,示意裴引:“我接个电话。”
那头宋冽已经到他公司外逮人,没想到扑了个空,从张淑静嘴里听到谢夕泽和裴引小聚,酸溜溜的醋火忍不住冒出来,良好的素质教养令他克制起无名的醋火,冷淡却不乏温柔的问:“几点回家?”
谢夕泽看看对面裴引,就说:“可能晚一点,你先回去吃饭,我尽量九点前到家。”说完还得放下连忙哄几声,等他哄完,最后电话那头的老男人才冷着脸不情愿的答应。
裴引的目光闪动,谢夕泽顺着他的眼神一看,看的正是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他跟宋冽的对戒。挂掉手机后,谢夕泽温柔地抚摩这枚戒指,不大好意思地说:“我现在很幸福,你别看他在人前强势冷峻,其实私下里也需要我哄的。”
当一个身居高位的强势男人肯在你面前伏低姿态,原因只有一种,就是他爱惨了你,就像兽类不肯把最柔软的腹部敞开,而宋冽愿意对谢夕泽展露他柔弱的一面,有时候为博取他更多的目光驻足,假装柔弱也不是没有,谢夕泽喜欢老男人偶尔搞出来的小幼稚,乐意去扮演配合对方的知心爱人。
他问了一句:“阿引,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谢夕泽希望裴引能放下,他们当不成朋友也没关系,就像眼前的情况还不错,久久遇到一次坐下来兴平气和地喝杯咖啡聊会儿天,不用刻意维持朋友间的联系,没有遗憾,享受当下的感觉就好。
他期待裴引能早点走出那天的表露出来的阴郁。
裴引笑着眺望远处:“谁知道呢,或许喜欢吧,也可能不喜欢了。”
离别结束在两人相碰的杯子里,叮——
三年后。
毕业当天,班里的同学都在拉着人合照,校园里每一个角落随处可见青春飞扬的身影,谢夕泽被同学拉去不停地拍照,眼看慈善晚会的时间就要到了,他歉意地和同学们说有要事忙,才被她们依依不舍放行离开。
去年他就把自己结婚的消息公开告诉她们,当时不知道有多少明恋暗恋他的异性同性死心,要说谢夕泽年纪轻轻凭着自己的努力当上公司的董事长,还没毕业就比别人高出一大截的起跑线,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公司如今的规模还不算大,但经过几年发展,在海市已占有一席之地。这几年公司陆续接到三四项不小的工程,工程完成结束后,既给他们圈了口碑,还有几笔客观的入账,主动找上门合作的厂商比从前翻了好几倍。
这些成功不仅包含了全公司成员的努力,谢夕泽也知道,宋冽偶尔暗地为他开小灶,他的人脉圈有一半都是凭着他背后的宋冽积累下来的,他在前头跑,老男人跟在他后头护,一路虽然没有跌跌撞撞,偶尔磕碰几次后,宋冽总会瞒着他在私下打点。
以前宋冽不会这么做,直到某天他不知从哪里了解到当年和朱家发生的摩擦,裴引给他出面,自那天起宋冽就暗地搞事,搞完了谢夕泽去问他,老男人一脸冷淡地说我不知道,不关我事,你想多了,反倒是显得他做错了事,让人哭笑不得。
宋冽提早在晚会举行的地点等候,谢夕泽换好白色的西服下车,一只修长宽大的手递到他面前,谢夕泽和他牵上手,两只戴着戒指的手紧紧相连,并肩走进会场。
男人牵着谢夕泽的力道又重又稳,结婚几年,这是两人在公开场合第一次以亲密的姿态露面,为了保护他的生活不被干扰,在学校的几年,宋冽封锁消息一直没让人泄露出他们的关系,直到今天。
谢夕泽毕业了,公开关系是宋冽给谢夕泽的一份礼物,也是承诺。宋冽在众人面前表示,他属于他。
攀谈过程不少人举起酒杯往他们靠拢,宋冽在商界有着举足重轻的地位,四十岁是男人魅力最富足的阶段,这几年过来私下给宋冽介绍婚姻的人不是没有,门当户对的千金名门全被宋冽拒之在外,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若非今天看着他和令一位年轻男人十指相扣的出现,无名指上的两枚对戒无声地宣告出他们的关系,一时哗然。
舞池中间,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成为全场最瞩目的焦点,没有人见过宋冽居然会露出如此温柔的眼神,多少女士为他倾倒,沉醉在那双褐色温柔的眸光里,只可惜成熟的英俊男人至始至终看着的只有他身边的另一位出色的年轻男子。
他们旁若无人,即使过程没有任何交流,那相互迎着的视线缠绵却不露骨,教人看去就知道两人非常相爱。
宋冽忽然执起谢夕泽套着戒指的那只手,微微垂下头,嘴唇贴在他的手背亲吻。
“小泽,今年你愿意跟我回去赏花吗?”
谢夕泽惊讶地问:“什么花?”
近几年他们重心转移到事业上,自三年前就没有再回川城,宋冽每年都会抽几次时间自己悄悄回去,在谢夕泽看不到的地方,种下一园子的伞树。
算算时间,花期将至,满园雪白,在盛夏开放一定很漂亮。
宋冽还记得,谢夕泽第一次约他赏花,等来的结局却是阴阳相隔。第二次他想要补回赏花的遗憾,那棵树被谢夕泽态度强硬地叫人移植走,遗憾总是需要弥补的。
从上辈子遗留到现在的遗憾,宋冽愿意慢慢补回来。
“小泽宝贝,陌上花开可……”
话音消失在嘴边,谢夕泽拖着宋冽当众向外跑。
他边跑边想:真糟糕啊,老男人越老越有情调,虽然情调有点土,可这人居然偷偷瞒着他回家种花,种花就算了,刚才还要当众给他念情诗。
不得了了,现在他心里烧了把大火似的,跑着跑着整个人忽然飞了起来。
他趴在宋冽宽阔的背上紧紧抱着,说:“回家看花。”
正文完。
第73章 续梦
生日当天宋冽没回来和他过, 谢夕泽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气, 晚上又是吃药又是泡脚地熬了一宿, 没休息好。第二天身体虚了大半, 有气无力地和李伯说他不舒服。
李伯一听,赶紧打电话把私人医生请过来,小孩趴在枕头唉声叹气的,非常失落。
桌上放着宋冽托助理送过来的礼物,谢夕泽看都懒得看,手机开着,正琢磨发什么消息让宋冽多可怜他一点点,消息还没想好怎么编辑,宋冽的电话就过来了,他抵在右耳听,开口就很可怜地说:“我不舒服。”
博取宋冽的同情是他的强项, 加上他本来就气虚体弱, 电话那头的男人果然开始贴心地询问他,通话还没持续一分钟, 就被他的工作打断,男人只说了句宝贝等一等,电话直接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