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蠡坐在权益部办公室的沙发上,撑着头,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对面的女人从进来到现在快两个小时,痛诉了自己老公从酗酒到家暴到出轨到暴力强迫她发生关系的种种恶行,哭得妇联整层楼都听到了。
顾蠡揉了揉太阳穴:“刘女士,我想知道,你丈夫与您发生关系是否是强行的,也就是说您明确表达过不愿意跟他发生关系,您是,非自愿的?”
女人捏了捏手,胆怯的看了下顾蠡旁边的实习女律师,然后点点头。
“国内判定婚内强/奸的比较慎重,实际生活中这种事的确也很难界定,我建议您诉讼离婚,诉讼期间如果他还强迫与您发生关系,就要及时保留证据,才有把握告他婚内强/奸。”顾蠡看着她认真的提出建议。
“离婚?”女人抿了抿嘴,声音发抖的说:“不能离婚,我们还有孩子,父母要是知道我们要离婚得闹上天去,不不不行,不能离婚。”
顾蠡无奈的闭了下眼睛:“就这种货您还不离婚,等着他陪您看国足踢世界杯吗?”
他揉了揉额角,交给了实习律师处理,自己走出去抽了根烟。
来到妇联一个礼拜,顾蠡接待着不同的来维权的人,有孕妇控诉用人单位的,有被上司性骚扰的,有娘家跟结了婚的农村女儿争土地的,更多的是家暴,闹离婚,争财产这样的狗血家庭伦理剧。顾蠡每天回家都身心俱疲,幸亏今天是这个月提供法律咨询的最后一天,想起这,顾蠡心情终于好了点,他找到马萍萍又讨论了下文佳佳的收养问题,到点就离开妇联来到了福利院。
文佳佳显然看到顾蠡时,心情一下明朗了起来。
方主任对顾蠡说:“这孩子对这里还是有一些阴影的,在孤儿院里就闷闷不乐,你一来知道你会带她出去玩,立马就高兴了,你看。”
顾蠡抱起文佳佳,跟方主任挥手道别,带着她走了出去。
印象里,自从出事后,顾蠡就没有听到文佳佳说过话,只有“嗯,哦”这些音节。
顾蠡牵着佳佳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渐入深秋,林荫路已经稀疏。顾蠡一边甩着佳佳的手一边撒娇的说:“佳佳啊,以后你叫我顾爸爸,叫叶叔叔就叫叶爸爸,你看行不。”
文佳佳抬头看看顾蠡,没说话,继续甩着手走着。
这天顾蠡带着佳佳到了新天地看广场喷泉,灯火旖旎中喷发出蒙蒙的水汽,有年轻人在巨大的喷泉池边玩着滑板,年轻女孩快乐的尖叫声划破长空,完全不像置身黑夜,佳佳在新天地玩到很晚,笑得特别开心。
顾蠡呆呆地看着在喷泉边和玩滑板的少年跑玩在一起的文佳佳,觉得这才是佳佳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顾蠡没有能力管起天下所有可怜的孤儿,可他遇到了佳佳,他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抱着睡着的佳佳回家的时候,叶轻舟正歪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看杂志。
“怎么玩到这么晚,今天不送她回去了?”叶轻舟问。
“嗯,跟方主任说过了,轻舟,你等我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顾蠡将孩子抱到自己床上盖好被子,又用热毛巾给孩子擦了一遍脸,然后退出了房间。
顾蠡忙完坐回到沙发,叶轻舟抬了下眼镜:“说吧,什么事。”
“轻舟,我想……”顾蠡顿了顿:“我想,在佳佳正式被抚养之前,让她多在咱家住住,孤儿院那里,对她来说始终是个不太快乐的地方,我……不太想让她回那个地方去了。”顾蠡说的很委婉。
“顾蠡,我知道你意思。”叶轻舟手肘撑在膝盖上,没有看顾蠡:“你是不是把文佳佳当成了顾安在了?”
“没有,不是这样,佳佳是佳佳。”顾蠡解释着。
“顾蠡,你有没有想过,孤儿院把佳佳交给我们这样既不是收养人也不是监护人的两个成年男人,是否合适?我们当然对佳佳没有恶意,只想保护她,可如果孤儿院都像这样操作,谁能保证不会碰上个把伪装得很好的坏人。
顾蠡知道叶轻舟其实说的非常有道理,但他还是不甘心:“我们不一样,轻舟,只要有一丝能把她拖出深渊的可能,我都想去试试。”
“如果给一个孩子带来希望你就要负责到底,但是你可以吗?别说我们俩谁都无法合法收养他,就算可以,你也做好准备要负担她的一生了吗,我知道你想帮助她,也明白,孩子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叶轻舟说到这时轻轻的抬起头看着顾蠡,说:“但至少我做不到,我……我不喜欢孩子,从来没想过要对一个孩子的一生负责,如果你执意要带着她生活,那我们就不要住在一起了。”
叶轻舟本来想说“如果你执意要那样,你就搬出去”,但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着要赶顾蠡出去的叶轻舟,自己却开门出去了一晚上没回来,把房子留给了顾蠡和佳佳。
顾蠡呆在沙发上,反复想着叶轻舟的话,他知道叶轻舟说的有道理,他的确需要思考清楚。但是,叶轻舟说了一句话,“我不喜欢孩子”,这话从叶轻舟嘴里说出来,顾蠡怎么也不信。
“我这辈子最恨拿孩子下手的罪犯。”
“佳佳遇到你,是所有不幸中最大的幸运。”
“重要的是心理上的伤害,对她来说,下半生能活的是明是暗,现在才是起点。
“佳佳,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买一个简单的和你一起拼。”
叶轻舟说过的所有话从顾蠡脑中响起,他绝不相信叶轻舟是一个冷血的人。
那究竟是为什么,让他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坚决。
第14章 14.接“媳妇儿”
叶轻舟在值班室睡了两晚,大有要把自己家拱手奉上给那爷俩过下半辈子的意思。
顾蠡带佳佳玩了两天,傍晚送她回了福利院。
在家等到十点多也不见叶轻舟回来,顾蠡给他发了消息:“今晚回来睡吧,佳佳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顾蠡手机响起。
“我今晚值班。”
顾蠡龇牙咧嘴,值了三天班了还值班,改明儿一定要把他值班表要过来打成海报贴起来。
他抓起钥匙出了门。
顾蠡提着“陈记豆浆”一大袋子的夜宵出现在市公安局刑侦队。值班的猴子们个个红着眼睛闪着金光一哄而上抢食。
“啧啧,一看就是叶队长年累月的虐待你们。”顾蠡费了老大劲才抢出一份汤包一碗豆花,敲了敲叶队长的门。
叶轻舟看了看他,一下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来娘家把生气的媳妇儿接回去呗,你看我这姿态是不是够可以的。”顾蠡笑嘻嘻地把吃的放在他桌上,在他对面坐下。
“占我便宜也不挑地方,楼下就是拘留房。”叶轻舟斜了他一眼,打开豆花吃了起来。
顾蠡笑笑趴在桌上看着他吃,下巴磕在手上:“诶,回去吧,我把孩子送回去了,你说我这鸠占鹊巢的,多不好意思。”
“我。。我没躲着你,也不是要赶你们走。”叶轻舟扒拉了两口吃的,没抬头看他。
“知道知道。我刚问过了,你今天不值班,吃完带我一起回去吧,你看我也没开车,来来回回怪不方便的。”
来的时候提着大包的宵夜也没见顾蠡哪里觉得不方便,这会儿倒是扮起了楚楚可怜。
“媳妇儿”还是被顾律师三言两语哄了回去。
顾蠡大概能猜到叶轻舟心里有事,但他没有追问,回家收拾收拾洗了澡就准备睡了。
路过书房的时候,顾蠡看到叶轻舟正坐在书桌前对着自己满橱柜的“高达”发呆。顾蠡本想走开不打扰他,却被叶轻舟叫住。
“顾蠡,聊聊。”
“嗯,那顾律师陪你聊个五块钱的。”顾蠡笑着走进书房,一屁股靠坐在书桌边边,和坐在椅子上的叶轻舟一高一低面对面。
叶轻舟:“我……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冷血无情,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任何人对我的看法,但是你不一样,我不希望你那样想,尤其是在佳佳的问题上。”
听到这样的话,顾蠡心里敏感的捕捉到什么,嘴角压抑不住的笑意,心里暖烘烘的。
顾蠡:“能跟我说说吗,关于孩子。其实你并不是不喜欢孩子,是不是有其他什么事。”
“我……以前有个未婚妻。”
“嗯,知道,小菲告诉过我,但是你们后来分手了,为什么?”顾蠡问。
“陆小菲这个大嘴巴。”叶轻舟恨恨的咬牙:“我跟她分手,是因为,我提出不要孩子,做丁克。她不能接受,我们就分手了,能接受丁克的女孩毕竟是少数,所以这些年我也没怎么再谈过女朋友。”
顾蠡拇指揉了揉嘴唇,越发觉得叶轻舟清冷的脸上有一种禁欲过了头被反噬出的性感,有点玄妙。顾蠡强迫自己收回不合时宜的色心,一贯的逻辑严密,思路清晰:“那么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叶轻舟闭了下眼睛,弯下腰用手肘撑在膝盖上,头冲着地板,低低地说:“小时候,我爸虐待我和我妈。”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其实很平静,但在顾蠡耳朵里,却像是灌了铅的大锤子生生撞疼了他。
“我爸喝了酒就会打人 ,我那时还太小,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和我妈,打的太厉害,我和我妈每次都会受伤,我妈带着我逃过几次,但是无论逃到哪里都被我爸找人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