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逆神 (醉饮长歌)

诸神都是虚荣的，他们会为了所谓的脸面作出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再说了，父神作为众神之王，不至于连一两个神祗的嘴都管不住，对不对？”

厄里斯一顿，红色的眼睛眯起来，“你在威胁我！”

“不，我在诱惑你。”雅典娜依旧温柔的微笑着，“答应了就能回到诸神的居所，你怕什么？是怕诸神的白眼，还是再一次被驱逐下来？”

厄里斯看了雅典娜好一阵，嗤笑：“你不用激我。”

雅典娜笑而不语。

厄里斯站起身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乱的衣袍，斜睨着宙斯宠爱的女儿。

雅典娜笑容灿烂，漂亮的眼睛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她知道厄里斯妥协了，“让人类之间产生矛盾，厄里斯。”

纷争女神挑眉，语气中依旧带着轻嘲，问道：“然后呢？”

“然后？”雅典娜低下头来，“然后就只需要看戏了。”

人类心中的恶已经被勾动，正欲破土而出。

而纷争女神，就是最棒的肥料，她的神力将播撒在人类心中那片充满了恶与欲望之种的心灵土壤上，让人类失去那份纯粹美好的品德。

厄里斯答应了。

雅典娜对她如此的干脆的决定有些犹疑，而她却始终没能从厄里斯脸上看出什么来，也只能放弃继续深究下去的心思，离开了这里。

厄里斯看着雅典娜的背影，眯着眼琢磨着该怎么给宙斯添点儿堵。

然后她想到，众神之王一直以来的婚姻似乎颇为顺遂。

也许应该送个小礼物为宙斯庆贺一下他和谐的婚姻生活，也该祝贺一下如今的天后赫拉无比稳固的地位。

婚姻守护神也该做点儿能发挥她神职的事情了不是？

想必以宙斯如今面对的情形而言，奥林匹斯最近会发生一些相当喜闻乐见的事情。

人类将城邦建立在了一处高而平缓的丘陵交界处，周围环绕着一圈天然的河流。

城邦处于高地，以后不用太担心涝害，挖掘沟渠用以引上游的水，将废弃的生活用水排入下游。

周围被河流冲刷出来的土地十分肥沃，适宜种植。

不远处也有着一座森林，可以打猎。

城内，房屋皆以巨大的石块磨平堆砌而成，城里有街道、有房屋，有巨大的呈圆形的算是会议处的地方。

规规整整的，完全不输于后世的水平。

城邦即将竣工，人们脸上也带着对未来生活满满的期待。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妪顺着河流往下走，她步履蹒跚，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老妪似乎终于放弃了继续前行，她蹲下来掬了一把清澈的河水，喝了两口，又洗了把脸，坐在清凉的河边休息。

人类狩猎的小队恰巧从这里经过，良善热心的小伙子见了这位无助的老妪，连忙将手里还滴着血的猎物交给了同伴，擦擦手跑了过来。

“老婆婆，您这是要回城邦里吗？”小伙子蹲在佝偻着身子的老妪身边，看着对方满是皱纹的脸上呈现出的疲惫模样，问道：“您的亲人呢？”

“亲人？”老妪似乎有些耳背，听了这两个字后才反应过来，她摆了摆手，抬手拿过一边的拐杖，颤巍巍的站起来。

小伙子连忙去扶，却被她打开了手。

热心的小伙子委屈的揉着被拐杖打到的手，看着步履艰难的老妪，还是凑了上去。

“老婆婆，我带您吧，我们也要回城邦。”说完也不管老妪的反应，将她手中的拐杖抢了过来，在老妪面前弯下腰，将之背在了背上。

老妪很轻，小伙子甚至能够感觉到被他小臂钳住的小腿，细的几乎能够直接透过皮肤感受到包裹在里头的骨头。

小伙子的同伴们追上来，他们给老妪问好，对老妪施以关怀。

老妪力薄，便不再挣扎，背着她的小伙子特意挑着平整的地方走，免得颠簸了背上的老者。

老妪找不到焦距的双眼终于有了点神光，她看着这个小伙子，没过多久，伏在他背上悲伤的恸哭起来。

小伙子们被吓了一跳，慌忙将老妪放下来，小心翼翼的安抚。

“如果我的孙儿还活着，也该是你们中的一员了。”老妪说，看着这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目光中露出了一点慈祥的意味，“他肯定也会这么乖，这么热心……曾经我被蛇咬伤的时候啊，我儿子也这么背过我，后来孙儿出生了，第一个会叫的就是祖母呢！”

小伙子们愣了愣，“您的孙儿……”

老妪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她柔和的面色陡然一变，再一次落下泪来，她嗓音喑哑沧桑，嚎哭着：“死了……都死了！整个部落的人都死了！”

小伙子们再次慌了手脚，他们猜测这老妪大概是第一批的人类。

他们大部分与第一批人类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么长。

老妪哭得愈发的惨痛：“死神的宝剑一划，整个部落都没有了！因为那个女人，都死了！都死了啊！！”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在死神的宝剑降临在我头上之前，我一定要拉上那个女人一起去冥府！”老妪声音嘶哑，带着浓烈的恨意，“那个诸神派来的女人……潘多拉！”

这……？

年轻的小伙们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老妪这话里的信息量。

“可潘多拉……她是太阳神啊！”一个年轻人反驳道，潘多拉的美丽在人类中绝无仅有，第二代人类未曾见过真正的神明，但潘多拉与神格融合的那一刻，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神光的降临！

自然，他们便把潘多拉当做了正牌神明来看待。

人们很高兴，因为神明并不排斥他们，反而降临他们尚未竣工的城邦。

这是来自太阳神的荣宠与保护。

“她不是神祗！！她是魔鬼！！是她将病疫带到了人间！”老妪捂着脸，悲恸的嘶嚎令在场的年轻人们不忍心再说些什么。

老妪抬头看着他们，原本浑浊的双眼噙满了泪，“我知道，你们在前不久的那天晚上，也突然病死了不少人不是吗！”

这事就在几月前，几个年轻人倒是记得清楚的。

“我回去的时候啊，部落里已经起了大火，只有潘多拉一身华服，活着站在那里……”老妪泣不成声，“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她啊！我看到潘多拉杀了太阳神，抢夺了他的神格！”

年轻的小伙们一片哗然。

弑神的消息在人类之间并没有流传出来，之前目睹阿基斯杀了赫尔墨斯的几个人都紧紧闭着嘴巴，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丢卡利翁和普罗米修斯更不用说了，第二代人类对于神明是有本能的崇敬的，要是知道人类弑了神，人心会不稳。

“如果是其他人类成了神，我也不说什么……”老妪似是哭累了，哽咽道：“可她这个想要毁掉人类的罪人，凭什么拥有太阳神的神格！难道让我们每日抬头便见到弑亲仇人的光辉吗？”

“这……丢卡利翁和普罗米修斯并没有告诉过我们。”小伙子们看着老妪，似乎颇为难，他们依旧不是多么相信这老妪，不管怎么说，比起这位可怜的老婆婆说的话，他们更加愿意相信相处了颇久的人。

“我这次来，就是要跟他们对质！”老妪猛地抬起头来，变得歇斯底里，“普罗米修斯……我们敬他为父，他为什么要牺牲我们来成全你们的生命！”

这一次，一群小年轻们都惊诧得说不出话了。

敢当面对质，必然是有理有据的，如果这事是真的……

他们的命，真的是用前辈们的覆灭换来的吗？

老妪看着他们，浑浊的眼睛透着怨愤和悲哀，“死的不是你们，你们还信任着普罗米修斯，如果有一天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你们也会被普罗米修斯舍弃！那时候……就会体会到我的感受了……”

领头的小伙子站过来，他面无表情，将老妪背在背上，沉声闷道：“不管怎么样，先将老婆婆带回城邦。”

年轻人们拎着手里的猎物，耳边萦绕着老妪愤恨的话语。

他们都在想，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将来遇到相类似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会不会真的成为弃子呢？

可他们不愿意，每个人都想活着，都想己身生存下来，而不是为了他人、为了整个人类奉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

他们之中，有亲人在那次突兀的病疫中死去的，其中领头的年轻人便是一个。

如果老婆婆说的是真的……那个年轻人想，如果是真的，那就带着母亲离开城邦。

他无法忍受丢卡利翁和普罗米修斯的隐瞒，他也不知道什么叫稳定人心而做出的选择，也不知道为整个人类生存而选择沉默的妥协退让的大义！

他只知道，他的父亲在那次病疫中死去了，母亲整日郁郁寡欢，而作为部落首领的丢卡利翁，却一点作为都没有，任凭一切发生！

这种情况，在第一代的部落里，在塞勒西斯和阿基斯带领人类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