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年安当初在别墅里的落地窗前装了个秋千,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好矮。
“你这不是复式?”
中介一愣:“不是,这是单层,虽然是单层但是面积够大,书房卧室客房娱乐间或者您想再搞个吧台都不是问题!”
宓时晏重重皱起眉头,在他的理想中,他和年安的房子一定要有一个吊在落地窗前的秋千,上面铺上柔软的毯子和抱枕,可以承重两个人,这样夏天的午后,他们可以待在家坐在秋千了,年安看书,而自己就看他。
天花板不够高,就吊不了秋千,宓时晏当机立断道:“不行,我要复式的。”
中介只好道:“那我带您去看下一套。”
等到了一套复式的房子后,宓时晏一进门就立马摇头:“要落地窗的。”
“……”中介说,“那我再带您去另一套。”
“天花板不够高。”
“不要低层,要高,少说在二十楼以上。”
“落地窗的景色太偏,要面向城市的。”
“你这个楼梯做的太难看了。”
“天花板看上去不太稳固,吊秋千感觉会塌。”
“……”
从早到晚,中介带着这位大金主跑了好几个小区,天色不知不觉都黑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变成一条死狗,然而宓时晏那双从头皱到尾的眉头都还没舒展开。
“您看这套如何呢?”中介擦了擦额角的汗,满心吐槽,脸上也只能摆出得体的笑容。
夜晚的霓虹灯与高空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打落进来,卧室阳台的门没关拢,透明的薄纱窗帘被风吹得扬起,微弱的光线在地面上打出一层阴影,好似夜晚里舞动的白色精灵。
宓时晏望着这套复式的精装房,脑子里全是零碎的装修设想。
他要把整套房子都铺上柔软的地毯,因为年安在家总是喜欢不穿鞋打赤脚走路,地板又冷又硬,时间久了对脚肯定不好。
一楼是客厅,厨房,吧台,娱乐室,健身房以及客房——当然,他并不希望有人来留宿他和年安的家。
二楼就是他和年安的主卧,有书房,他们彼此都有工作,虽然宓时晏不介意年安知道他每天都在处理什么工作,但介于人都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还是要一人准备一个工作间。还要准备一个投影式,一套柔软舒适可以躺人的沙发。
他们可以一起看很多东西,公司新制作的综艺,捧腹大笑的喜剧,特效十足的大片,或者是无聊至极的爱情片。或许中间会因为太无聊,齐齐转头对视,然后在无关紧要的剧情里,接一个绵长又热切的吻。
不一定要养宠物,但可以把年安现在家里的那只扫地机器人带过来,也许可以再买一个,就当有个伴——虽然扫地机器人并没有这种意识。
不知不觉,宓时晏走到了吧台处,手指在上面轻轻拂过,最终停留在了酒柜之上。
他想起年安除了抽烟之外,还非常喜欢喝红酒。在刚刚结婚之初的几次不愉快的记忆中,那个人总是游刃有余、漫不经心地端着红酒,边抿,边怼。
或许他可以把家里的酒拿过来摆上,但年安胃不好,所以不能多喝,要锁起来,偶尔给他喝一杯解解馋就好。这样还可以防止偶尔过来借宿的奶球来捣乱。
“那就这套了吗?”
“等等,”宓时晏突然说,“刚刚看的两套也一起订吧。”
中介愣愣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幻听了,“您说什么?”
宓时晏淡淡道:“我不确定他喜欢哪套,就多买两套,到时候再让他挑吧。”
中介咽了咽口水:“好的,您的女……咳咳,对象真是令人羡慕呢,是要准备结婚了吗?”
宓时晏眼神一下柔软下来,语气难得染上点不好意思:“准备求婚了。”再过几天,戒指就出来了。这一次,他一定要给年安和他自己一个不留遗憾、没有任何乌龙意外的婚礼。
然而那枚戒指最终距离年安最近的地方,是口袋被年安拉开时,跑车钥匙丢进来的那一刻。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盒子拿出来,打开放在年安面前,告诉他,看,这是我的全部了。
他想说他的心都在这儿了,这一次就别再还给他了,收下吧。他想跟你过一辈子,也只想放在你那儿一辈子。
可年安不要它了。
“你别喜欢我了。”恍惚间,宓时晏好像听见了年安的声音,他嗓音有点哑,与平日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态度极其不一样,很轻,甚至听得有些不真切。
“不值得。”
宓时晏一怔,难过之余又有一丝不解,为什么年安会说不值得?
他感觉自己身体在持续下坠,意识朦胧不清,记忆犹如走马灯,在眼前一片片一闪而过,最终停在了车子转上盘然大物的那一刻。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哪怕他死了,年安也不能出事。
年安不能出事,他死了都不能。
「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很糟糕,而你只能实现一个愿望。」
一道陌生的机械音在远方响起,宓时晏微微皱起眉头,紧接着,他就听见年安声音虚弱,但坚定不移地说了两个字:“救他。”
「值得吗?」机械声问道。
年安低低笑了一声,没有说值得不值得,但紧接着,宓时晏就听见年安吐出三个字:“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他。”
所以值得。
「可是这么做,」那道机械音忽然变得伤感起来,「你就会死啊……」
……
宓时晏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满目的纯白,他额头上布满热汗,脸上还照着呼吸罩,耳边是仪器发出嘀嘀声,脑中回响的全是最后年安说的那句话。
未等他意识回笼,就听见身边有人喊他:“时晏!”
宓时晏滚动了下干涩的喉咙,只见宓母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己,平日精致的模样不复存在,浮肿的眼皮是连续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过的证据。
“医生!我儿子他醒了!”
紧接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与几位护士夺门而入,宽敞的单人病房霎时变得无比拥挤,宓时晏动了动手指,在医生贴过来检查的时候,试图伸手把氧气罩取下。
旁边的护士看出他的意图,伸手替他取下。
得以出声,宓时晏赶忙开口,低着声音,强忍喉咙里的疼痛:“……年安在哪?”
“什么?”宓母没听清,连忙低头凑过去。
宓时晏又说:“年安在哪里?”
“……”
宓母顿时陷入沉默,宓时晏瞳孔一缩,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身上所有的疼痛与无力在这一刻如潮水般褪去,撑起身体就要拔掉手背上的吊针下床,连忙被医生给按住。
宓母看出宓时晏误会了,连忙解释:“他现在在ICU里,你快躺好!”
然而宓时晏脑中那根神经依旧绷着,在ICU里就说明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他现在脑中全是最后那道奇异的机械音说的‘你会死’。
这句话明显是在对年安说,他想现在就下床去看看他,然而身体却被身边的人按住,他本就无力,眼下被重重按住,更是动弹不得,只能干睁着眼睛瞪人。
医生检查完宓时晏的身体后,眼里是掩不去的惊讶,“自从他脱离生命危险后,身体就恢复的很快,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好好静养就好。如果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要及时说,虽然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出现。”
宓母放下心来,连声道谢后,医生便离开病房,门还没关上,就听见外头有人飞奔而来。
“不好了,病人血压突然增高,刚刚心跳突然停止了!”
“准备除颤,快走!”
随着门外急切脚步声一并响起的,还有宓母的一声惊呼:“时晏!”
宓母看着宓时晏猛地拔掉手上的吊针,翻身强行下了床,脚刚刚触到地面,还没站稳,身体就软了下来,若不是宓母手疾眼快地扶住他,此时已经摔倒在地。
“你……”
“我要去看他……”宓时晏咬着牙,眼眶通红,一手摁着床,生生把自己身体撑了起来,“让我过去!”
宓母喉头一堵,顿时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转头冲外面的护工喊道:“去找个轮椅来!”
ICU病房里堆满了各种仪器,蔡女士在护士拉上窗帘的前一秒,看见年安毫无血色地躺在一堆仪器中间,病服的扣子被解开,露出白皙的胸膛。而他床边的医生,手里正拿着两个心脏除颤仪——
“别担心,相信年安不会有事的。”蔡司寒面色沉重,沙哑着嗓子安抚着蔡女士几欲崩溃的情绪,“他能撑过来。”
蔡女士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一张嘴便是止不住的抽泣,恐惧与害怕将她淹没其中,正在这时,就见宓母慌慌张张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宓时晏跑了过来。
恰好病房里走出一个护士,宓时晏连忙伸手揽下,紧张道:“怎么样了?”
护士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甩开他的手快步离开。
宓时晏的心一下坠入冰窖。
他望着那面被窗帘遮挡的窗,一墙之隔的里面,是他心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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