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 (魏慎)

　　柳大震惊的看着柳元鑫，一瞬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在他的意识里，虽然他家穷，但他一家人也曾省吃俭用供柳元鑫上初中高中，那时候他儿子都也没有柳元鑫的待遇。柳元鑫如今出息了，怎么能这么对他说话？怎么能说他没养过他？！
　　“哼！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他们一个个都想我死！咳咳咳……他们看我多活一天就不舒服，一个个眼巴巴的都想我死！”
　　“……茗湛？”玉响回头一看顿时大惊，慌忙扑过去，责备的狠狠瞪了把玉茗湛推过来的姜涛一眼。
　　“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来我拦得住吗？”姜涛觉得委屈。
　　玉响没理他，接过玉茗湛的轮椅，柔声和玉茗湛商量：“茗湛，这儿风大，咱们先回东院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怎么？怕我听不见……听不见你们家一个个……一个个是怎么诅咒我早点去死的吗？咳咳！咳咳咳！……”玉茗湛咳嗽的气喘吁吁，却固执的一把推开玉响的手，恶狠狠的瞪着柳大和柳元鑫，冷笑，“呵，你当他是宝贝……可在我这，在我这别说是他了，就是你……就是你若不是看在玉响的面子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玉茗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可见他是气急了，说完边趴在轮椅的扶手上磕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却仍然还要固执的怒瞪着那对叔侄：“什么东西……也敢来我家撒野！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茗湛，茗湛你别气！别气，”看着玉茗湛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头发都被额头的冷汗给浸湿了，玉响心疼的慌忙边给他擦汗边给他顺气，“我姑父他是一时气昏了头了，我替他给你道歉，你别生气。”
　　这时玉响不禁有些懊恼怎么偏偏这次杨振华没过来，杨振华冷静沉着又有气势，比他们任何人都更善于处理这种情况。
　　眼看着玉茗湛脸色惨白身体发虚，这时玉响也顾不得柳大了，慌忙把玉茗湛背起来就往东院跑，边回头大声让人把卫医生给叫过来。
　　即使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玉茗湛脑袋垂在玉响脖子边却还固执的嚷嚷：“……让他滚……让他滚……我……我也……也不想要他……就是死……死也不要……不要他……”
　　玉响听着都快哭了，他真是服了玉茗湛的倔强固执，但他又舍不得放着他不管，边跑边附和着点头：“好好好，不要他！我们不要他！好不好？茗湛你撑着点！撑着点……”
　　玉茗湛这次昏厥过去，竟然过了一天都还没醒。没办法卫医生杨振华只能和玉老夫人商量着，想把人送到市区医院去。
　　可是玉茗湛之前差点把命丢在S市区医院，所以玉老夫人对市区医院时十二分信不过的，所以几人商量着只能把玉茗湛送到临市A市医院去。
　　就在这时玉茗湛竟然醒了。
　　可是玉茗湛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出气多进气少，血压也很不稳，卫医生担心只怕送去A市的途中一路颠簸就很有可能会要了玉茗湛的命。
　　玉老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六神无主，最后还是五嫂站出来说：“老夫人如今都到这种地步了，咱们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找个人给小少爷冲喜吧！即使最后还是不成，到底让小少爷成了家，不至于最后落得孤坟一座的下场啊！”
　　五嫂的话字字句句都像针戳在心上扎得玉老夫人心疼万分，但她也知道五嫂说的有理，慌忙让人去给市里的玉江打电话，让把人送过来，并且还许诺了事成之后多给双倍的价钱。
　　杨振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只是站在一旁不吭声。上次老夫人不听他的劝才使玉茗湛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如今玉茗湛都这样了他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玉响一直蹲在玉茗湛床边，死死抓着玉茗湛冰冷纤瘦的手指，即使这样他还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总觉得玉茗湛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他手里彻底消失。
　　这种无力感，真的比死还要难受。
　　玉响摇摇晃晃的出去，在正堂见到玉老夫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老夫人……”
　　玉响突然开口，声音却哽咽在喉咙里。玉响垂下头，闭上眼将眼泪流出去，这才回头看向玉老夫人，“老夫人，您让我和茗湛结婚吧！我不要好处，以后也不会纠缠……我比不上小陈少爷，也比不上柳元鑫，可是，只要能救茗湛……只要茗湛还能醒过来，只要他还能活下去……“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玉响已经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可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要了玉茗湛的命。一把擦去鼻涕眼泪，玉响艰涩的哀求：“我比不上他们，可是我知道您的心情是和我一样的，我们……我们都想让他活下去。老夫人，求您了，就让我跟他结婚吧！其他人我实在放心不下，茗湛也实在赌不起了……”
　　玉老夫人震惊的瞪大眼，因为玉茗湛的事她也费尽了心思受尽了委屈，经过陈洋和柳元鑫两个人的事后，她也难免有些心灰意冷了，可是谁能想到这时候竟然会出现玉响这么个傻孩子？谁能想到竟然会有人像她一样在乎着玉茗湛呢？
　　玉老夫人慌忙将玉响扶起来一把抱住：“……傻孩子！傻孩子！真不枉茗湛和你相交一场，不枉茗湛和你相交一场啊……”


第十章
　　一来为了以防夜长梦多，二来玉茗湛的身体状况也实在没有可耽误的时间了。
　　当天晚上玉家便匆匆的布置了喜堂，除了杨振华和姜涛外，也只请了山下辈分较长的几个老人做证婚人。
　　那几个老头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见玉茗湛确实快不行了他们心里不忍，另一方面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以后不会用得着玉家的权势。
　　比起玉家原本打算给陈洋以及柳元鑫准备的婚礼，玉响的这个婚礼简陋的根本不像婚礼。不过这时候所有人都无心计较这些。
　　玉茗湛是在晚上六点多醒来的，见他醒来杨振华姜涛和吴司机慌忙将人抬到喜堂，扶着他站在穿着火红喜服的玉响身边。
　　玉茗湛眼神有些困顿，盯着身边的人看了好半天，才犹豫的问：“……玉响？”
　　玉响顿时鼻子一酸，却还是笑着握住玉茗湛的手：“茗湛，我们要结婚了。等我们拜过堂以后，你的病就好了。”
　　玉茗湛微张着嘴愣了愣，突然莫名开始慌乱：“……你……你愿意？”
　　“愿意啊！我愿意！”玉响连连点头，眼泪却还是忍不住下来了，他紧紧的握住玉茗湛的手，“只要你能好，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谁料玉茗湛却突然变了脸色，挣扎着想要甩开玉响的手，别过脸去：“……我才不要你可怜！……要死就死，我也不要……不要你施舍！咳咳咳……你明明是穷小子，我……我才是咳咳咳咳……我才是玉家大少爷！你凭什么……凭什么……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玉茗湛趴在玉响的身上剧烈的咳嗽着，几乎承受了他所有体重，玉响只觉得心里莫名的安慰。还好茗湛还在我怀里，还好他又在耍小脾气，还好他还能跟我说话……
　　玉响紧紧的抱住玉茗湛的身体，脸埋在玉茗湛骨瘦如柴的肩膀上，用力的点头：“你是大少爷，我是穷小子，所以我求你跟我结婚，求你可怜可怜我，跟我结婚……好不好？好不好？茗湛？回头等你好了，我带你上山去玩，好不好？”
　　“真……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虽然依旧咳嗽得厉害，但玉茗湛心情似乎好了一点，竟然还吃力的抬手摸了摸玉响的头发，“真拿你……咳咳咳！咳咳！拿你没办法……”
　　“好了好了，时辰到，赶紧的吧！”杨振华在一旁看着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真怕玉茗湛会在这里突然就去了。
　　虽然不过是封建迷信，虽然其实心里一点都不信，但是冲喜这事在此时就仿若一根救命稻草，让他们这些真心在乎玉茗湛的人不得不死死抓在手里，小心的乞求着上苍的怜悯。
　　“一拜天地——！”有些苍老却欢腾的声音扬起，玉响和玉茗湛各牵着红绸一头弯下腰去。
　　这种结婚仪式在这个世界上几乎已经不存在了，它不再具有神圣意义，也不再有法律效力，甚至没人再承认。
　　“二拜高堂——！”
　　玉响和玉茗湛转身，对着坐在上座的玉老夫人深深一拜。出于敬重也是出于感激，感谢她将玉茗湛抚养长大，感谢她对玉茗湛这么多年的守护，感谢她为玉茗湛的操劳和无私的爱，感谢她在几乎所有人都放弃玉茗湛时，她依然固执的坚持。
　　“夫妻对拜——！”
　　没有生老病死生死相依的誓言，没有明亮教堂里那声激动的“I DO”，但总觉得这浅浅一拜，便寓意着举案齐眉，意味着死生契阔，总觉得这样的未来，会更加动人。
　　“礼成——！送入洞房——！”
　　所谓的洞房，不过是换了红色的床单被褥。没有秤心如意，没有枣生桂子，没有红线结发，甚至连合卺酒也不过是随便沾了沾唇。
　　可是纵使如此，看着玉茗湛难得有些神采的双眸，玉响就觉得怎么样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