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顺从地低下了头,“哦,是的,真是太巧了,”她微微抬起来,她知道自己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她显得更加的精致,“我也是刚刚听说这家帽子店相当的不错。”
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海蒂是想要多了解一些莫尔塞夫伯爵的事情,虽然她偷听了爱德蒙和阿尔瓦的谈话,可是她还是想要亲眼确认一下;而梅塞苔丝的心思就复杂多了,她想要问问海蒂她的母亲是谁,爱德蒙什么时候离开的伊夫堡,又是怎么成为的基督山伯爵。
两个心事重重的人碰到一起,谁先开口从什么地方开口就成了问题,好在梅塞苔丝很快就想起来了今天她到这里来的直接原因,于是借着阿尔贝的话头,两个女人展开了较量。
“我听阿尔贝说起过您似乎很早就跟着基督山伯爵生活的,真没想到您的教养是这样的好。”梅塞苔丝这话倒也不是恭维,海蒂的礼仪绝对是一等一的,而且在刚刚两个人的对话中她能看得出来这位小姐的教育绝对是专业的,如果仅仅是基督山伯爵自己一位绅士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想到海蒂的背后可能站着的一位出身高贵、教养良好的夫人梅塞苔丝就觉得心里面酸酸的。
“您过誉了,我很早母亲就不在了,只是我跟父亲一起生活,我很羡慕莫尔塞夫子爵向我描述过您的家庭,您是一位艺术家,莫尔塞夫伯爵更是一位伟大的将军。”梅塞苔丝的话正中海蒂的心,她顺势把话题引到了家庭的身上。
“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愿意邀请您来尝尝我们的下午茶,”梅塞苔丝也希望她们能有进一步的接触,这样她才能不留痕迹地多知道一些基督山伯爵的事情,虽然她直觉那就是爱德蒙,可是她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两个人在这一点上倒是一拍即合,很快就完成了邀请,而霍尔夫人也带着玛丽一起准备跟着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的马车一起去了莫尔赛伯爵的家。
☆、88·海蒂VS梅塞苔丝
等到两家的马车都到了的时候管家才得到通知,不过莫尔塞夫伯爵家时常会有些访客,也到没有什么可值得慌乱的。
“莫尔塞夫伯爵阁下呢?”梅塞苔丝下了车之后第一时间询问了自己丈夫是否在家,虽然是不正式的拜访,但是如果男主人在家的话他也是一定要出现一下的。
“莫尔塞夫伯爵阁下去了议员,大概会在晚餐前回来。”管家恭恭敬敬地回答,“您希望将会面地点安排在小客厅里还是花园里?”
“小客厅就好,哦,还有上次的小圆饼,我想我们的客人会喜欢的。”梅塞苔丝其实更希望她的丈夫不在家,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机会去问些她丈夫在的时候绝不能问到的问题了。
“欢迎您的光临,”她转身对海蒂这样说,“来,让我带着您参观一下这栋房子吧。”
不同于阿尔瓦和爱德蒙拜访的时候阿尔贝骄傲的介绍,梅塞苔丝的介绍显然有些漫不经心,不过常年在贵族中的生活让她保持了最起码的礼仪,不管怎么说还在社交能允许的程度之内。
“您的家徽很漂亮,正中间的那个十字,哦,想必莫尔塞夫伯爵阁下的祖先曾是参加过十字军的,”梅塞苔丝不说,不代表海蒂不会问,尤其这个女孩一直在找机会为自己的问题铺路,“祖先为了信仰去参加了十字军,莫尔塞夫伯爵本人也是一位保家卫国的将军,哦,这是多么完美的继承啊!”
梅塞苔丝微微有些不自在,她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家族纹章、家谱,以及关于他们两个背景的一切都是伪造的呢?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是时常得意于他们这样的出身的。她有些恍恍惚惚地想起当时她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假身份的反应,是的,她也曾是激烈地反对过的。可是她的丈夫是怎么说的,“巴黎人都是这样的。”所以最后她妥协了,那是她的丈夫对她唯一的要求,她不该拒绝。
后来的事情就不受她的控制了,人们总是先撒下了一个谎,然后用十个谎言去掩饰最初的那一个,又不得不说更多的谎话来掩饰那十个。她的“身份”让她迅速成为了巴黎最出风头的贵妇之一,她也是多少有些虚荣的——毕竟她原本只是一个不名一钱的渔女罢了。
可是在阿尔贝出生之后她开始恐惧了,每当看着这个孩子纯净的眼睛,梅塞苔丝就觉得自己是在犯罪,她是怎样地欺骗了一个纯洁的小生命啊!但是已经太晚了,谎言跟无数谎言的叠加已经让她没有了反悔的可能,所以她开始淡出社交圈,假装自己离开了风声就会小一些,将来万一她的儿子发现了她的欺瞒也会感觉好一些。
梅塞苔丝想得不错,只是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她的儿子以她的“家族”为傲,她儿子将来的妻子也会在意自己夫家的“来历”,海蒂今天的提问只让梅塞苔丝认识到了一点——她根本就无从改变,谎言从一开始就种下了,在它被拆穿的那一天,哦,梅塞苔丝只能祈祷它永远不会被拆穿,因为那样的结果是她根本无从想象的。
“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海蒂的生意将梅塞苔丝的思绪拉了快回来,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梅塞苔丝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阿尔贝喜爱她,她的父亲还是爱德蒙,别人的梅塞苔丝不知道,但是爱德蒙是一定不会嫌弃她的出身的不是么?海蒂跟阿尔贝的结合,会是这个谎言最好的结局,梅塞苔丝突然觉得这就是上帝再次安排爱德蒙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原因,每当她有困难的时候,爱德蒙,她的前未婚夫,总是会帮她解决的,从过去到现在。
想到这儿,梅塞苔丝对海蒂的那种“儿子被抢走”的担忧,在儿子将来可能遭遇的风暴的前提下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尤其是当她真心接纳这位小姐的时候她简直了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当年她没能实现嫁给自己心爱的人的梦想,但是上帝换了一种方式让她的梦想成真了。
跟爱德蒙结为亲家,爱德蒙现在又没有一位妻子照顾,她当然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时常去看看他。哦,她当然不会背叛自己的丈夫的,但是也仅仅是不背叛,梅塞苔丝知道,自己只爱爱德蒙一个人,从过去到现在。
海蒂不知道这位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是怎么了,她对待自己的方式突然变了。拜曾经那段女奴生涯所赐,海蒂对别人对她的感官一向敏|感。
就像这位伯爵夫人,明明在帽子店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防备的,可是就在她开口问了家族纹章之后,这位夫人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极为欢迎,似乎没有一点芥蒂。海蒂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她记下了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态度变化的原因。
梅塞苔丝陪着海蒂草草地看了一圈,之后迫不及待地将她带到装饰好了的小客厅里。处于社交礼仪,海蒂先是感谢了梅塞苔丝的邀请,又赞美了这栋房子,最后才在霍尔夫人严厉的目光中乖乖做好。
“哦,霍尔夫人,您不用这样苛求她的,年轻的小姐们最需要的是活泼。”梅塞苔丝开口,半开玩笑似的说,她正在想办法让这位霍尔夫人离开她和海蒂。
恰巧海蒂也这么想,不过今天她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做更多了。
海蒂的乖巧让霍尔夫人很满意,想起今天阿尔瓦的吩咐,霍尔夫人也觉得让这位莫尔塞夫伯爵夫人跟小姐单独呆一会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家里面没有一个女主人,将来自家小姐在挑选丈夫的方面还是需要一些太太们的帮忙的。
霍尔夫人识趣地离开,顺便带走了一边的玛丽,婚姻是个严肃的话题,夫人们总是需要私下里说些什么的。
几乎没等到门完全关上,梅塞苔丝就开口了,“您的母亲想必一定是一位相当有教养的贵族?”
“我对母亲的记忆不是那样地深了,不过您说的对,”海蒂的右手捏紧了,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父亲常常说母亲是上帝所能赐予他的最好的礼物。”这里的“父亲”海蒂想起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希腊的总督。
不过明显梅塞苔丝没有理解,她的脸白了白。“您是哪一年出生的?哦,还请您不要介意我的冒犯。”
海蒂像是突然想起来了对面坐着的夫人还是阿尔贝的母亲,她的脸有些红,“一八一九年,我是在一八一九年出生的。”
梅塞苔丝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了,一八一九年!她清晰地记得爱德蒙入狱是一八一五年,从那天开始,她的未婚夫被从婚礼上带走了,他们甚至没有能来得及完成在上帝面前的誓约!
后来梅塞苔丝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他们都说爱德蒙被判了重罪关了起来,是一辈子也出不来的了,可是看看海蒂,只是不过四年,她的前未婚夫就离开了监狱,娶了一位真正的贵族小姐,生下了这样漂亮的一位小姐。梅塞苔丝一时间觉得心里面又酸又涨,她想起自己画下那副“渔女”的时候丈夫的暴怒,想到自己在每个爱德蒙入狱的日子把自己关起来的哀思,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坚持住了的“情感上的坚贞”,梅塞苔丝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