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也要去吧?”陈珂一边穿衣服,一边惊诧道。
“我既然来了,去片场不是很正常吗?”方既明不以为然。
“老板,那您也不用这么早去啊!临近中午去晃一圈就可以了。”陈珂叫道。
“要去。”方既明套上毛衣,开始整理陈珂的东西,把每天去片场可能会用到的水杯、靠枕、大毛巾、洗漱用品、化妆品分门别类放进一个黑色手提袋里,然后给可乐打了个电话,让他去买早餐和零食。
这才转过身,对目瞪口呆的陈珂说:“不是说了吗?今天我给你当助理。”
☆、一日助理
外景地是在农田旁的一条河边, 陈珂从临时搭的化妆室出来,就变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破衣烂衫的农村狗娃子。
方既明看他这身装扮,不由得笑了起来,拿起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披在他身上。
“不穿了吧,反正马上就要脱……”陈珂有些不自在, 从方既明和他一起出现在片场,他就一直感受到周围人灼灼的目光,那些目光聚焦过来, 连周围的空气都烧了起来。
“穿着。”方既明不容抗拒地说,他拉着陈珂的衣角让他转身面对着自己,“还记得我昨晚说的话吗?做好你自己,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
陈珂点点头, 做了两个深呼吸,呼出的气在冰凉的空气中结成一团白雾。
他和方既明一起走向河边, 太阳还没出来,天空灰蒙蒙一片,奔流的河水带着热力,在阴冷的冬季清晨泛起一层涌动的白色水雾, 一眼望去,仿若仙境一般。
不过这热气蒸腾的世外仙境只是假象,实际上现在的室外温度接近零度,在这样的环境里, 陈珂过一会儿还要跳水。
这一场戏讲的是二凤即将嫁进孙家,顾小喜想用自己拾粪攒的钱给她买一件陪嫁的首饰。他把那些带着臭味的铜板收集在一只木匣子里,在破房子的墙上打了一个洞,把木匣子放进去,他不希望母亲和兄弟姐妹发现自己藏匿的宝藏。
就在他打算拿出积蓄去买那只看中已久的银镯子时,木匣子不见了,顾小喜发疯一般寻找,甚至不惜责骂自己的弟妹,逼问他们有没有偷自己的钱。
结果一无所获,顾小喜暴怒之下,砸坏了那面墙,意外发现里面有一个老鼠洞,他顺着鼠洞的指引,在凌晨时分来到河边,看见一幕奇异的景象——
朝阳初升,云蒸霞蔚之时,四只硕大无比的老鼠托着那只木匣,在泛着金光的河面上缓缓游动,就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顾小喜呆呆地看了许久,最后跳下河将那只木匣捞了起来。
很魔幻的一场戏。
早上时间很紧张,等太阳完全升起来,光线、氛围就全都不对了,所以陈珂之前就和导演讨论过这场戏,做过细致的准备。
所有工作人员忙忙碌碌,终于在日出前开拍了。
老鼠和木匣子都是泡沫做的简易道具,后期要做特效的,陈珂第一次跳下河的时候,道具漂的太远了没能及时抓住,没办法又要重来一遍。
第二遍,靳力嫌弃水花太大,破坏画面的协调和美感,又要重来一遍。
陈珂被人从河里捞上来,冷风一吹,顿时瑟瑟发抖,牙齿都在咯咯打颤,方既明就站在河边,他冲过去用一个大毛巾把陈珂裹住,在他水花乱溅的头发上揉来揉去,又递了热水杯给他,问道:“没事吧?”
方既明很心疼,谁家孩子大冬天跳河,做家长的能不心疼啊。
陈珂又抖了两下给自己发热,抹了一把苍白的脸:“没事没事,我继续了。”
靳力早就站了起来,他的太阳可是不等人的,今天拍不出满意的效果,明天还要来:“陈珂,行吗?继续吧。”
陈珂扯下毛巾,就要返回河边,方既明又拉住他的胳膊说:“注意你游向匣子时的眼神,刚才你表现得不够到位。不仅要有夺回宝藏时的急迫和执着,还有对那些老鼠的敬畏,在顾小喜眼里,它们是精怪,他愚昧地崇拜那种神秘的力量……”
陈珂点头,深呼吸调整情绪,又一次跳进了寒冷刺骨的水中。
第三次,动作没有做到位,老鼠还没赶走,匣子已经拿到了。
第四次,陈珂呛了一大口水,在河里猛地咳嗽了起来……
陈珂一共跳了五次河,靳导才勉强满意让通过了,其实如果不是太阳完全升起来了,他还乐意再拍几条:“其实我觉得还是不够理想,看看明天的天气情况,我们准备再过来一次吧……”
所有人:“……”
随着陈珂这一次又一次跳河,剧组几十号人的心情都微妙了起来。
方既明会陪着陈珂起个大早来片场,这已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便是个得宠的小情人,金主做到这份上也有些匪夷所思了吧,而且不光是陪着来了,还一眼不眨地盯着他拍戏,外加场外指导,顺便递水送毛巾,连助理的活儿都做全了,天底下有这样的金主?
可要说方总是被陈珂小妖精迷了心窍,不顾身份,不分是非,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陈珂一遍一遍跳河重拍,方既明没有表现出一点恼怒和焦急,按说,他要是和导演打个招呼,表达一下“天气太冷了,我看效果可以了,不要再折腾我家宝贝了”这个意思,导演都会迫于压力,给方总这个面子吧——当然,如果导演是靳力,这种可能性要降低百分之二十。
方既明什么都没说,他对陈珂的爱护在,对导演的尊重在,他的所做所为传递出一种信息:陈珂是我的人没错,我对他好也没错,但我并不是公私不分,我的人我只会对他更加严格要求而已。
都说爱之深,责之切,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难道方总对这位陈小鲜肉是……真爱?
群众们的瓜掉了一地,默默收起了八卦陈珂的心思,要是小情儿随便嘲两句也还算占理,现在方总到了现场,就差把“这是我爱人”几个字写在脸上了,谁还能有底气强糟尬嘲啊?
这天之后,直到整个电影拍摄结束,陈珂都没再听见任何关于他的风言风语。
终于不用再下水了,陈珂哆哆嗦嗦跟着方既明回到暖气很足的车上,车门一关好,方既明就开始动手帮陈珂脱下湿淋淋的衣服,用毛巾擦掉他身上的水迹,换了干衣服之后,方既明一手把人搂在怀里,一手朝可乐伸了过去:“可乐,姜汤呢?”
可乐正看着窗外假装自己不存在,面对这两个人在车里毫无顾忌地穿脱衣服,搂搂抱抱,可乐欲哭无泪,当我是死的吗?
这时听见方既明叫他,可乐猛地回头:“啊?”还沉浸在单身狗被伤害的绝望里,没反应过来。
“姜汤。在那个保温杯里,你递过来。”
可乐战战兢兢地把保温杯递了过去,心里无比羞愧,方总这助理当得一点毛病没有,他觉得自己怕是要下岗了。
“吹风机。”方既明逼着陈珂喝姜汤,又让可乐把吹风机递给他,亲力亲为给陈珂吹头发。
陈珂像个布娃娃似的被方既明摆弄,温热的汤水一直从舌尖暖到胃里,头顶暖风袭来,驱散了一切寒冷和疲惫。
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安静下来,发丝间又传来温润细腻的触感,指肚在他头皮上轻轻摩挲,微小的沙沙声直钻进大脑,缠绕在神经末梢上,陈珂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眉心处好像过电一般,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老师你在干什么?酥酥麻麻的好难受。”
方既明笑了笑:“我给你做一个脑部按摩,你太紧张了,闭上眼睛,这种反应是颅内高-潮,别害怕,你仔细体会,会很舒服的。”
陈珂听话地闭上眼睛,静下心来,随着方既明手指的动作,一股股细小的电流在脑子里炸成烟火,烟火消失后万籁俱寂,他逐渐体会到方既明所说的那种舒服,身处湍急河水中的寒冷和窒息感,争分夺秒的紧张和压迫感都离他而去,他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轻柔绵软,唯有方既明是坚实可靠的存在,他抓住方既明的手,竟然睡了过去。
……
方既明这次来,当然也不是只为给陈珂站台,他照例给工作人员都带了慰问品,还去看了受伤的袁肖,他对袁肖说了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大意是圈子里新人辈出,百花齐放是常态,你作为前辈,提携后辈也是责任,毕竟公司发展了,才能水涨船高,你在公司有股份,公司推新人、制作出好作品,所有股东都受益。这次拍《白玉坛》确实让你受了委屈,之后一定会补偿你。
袁肖在圈子里混了十几年,道理都懂,他也没有为难陈珂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气不顺,偏巧被打了一下就更恼火了,所以粉丝们去骂陈珂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出面澄清,当时心里是有点暗爽的。
但看到方既明雷厉风行把风波摆平了,袁肖心里有些震动,方总对陈珂显然不是一般的重视,他才不会去碰这个硬钉子,闹得两败俱伤呢。
方既明离开之前,让陈珂和袁肖一起给靳力道了个歉,两个人在导演面前一团和气,还握了个手抱了抱,表示我们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