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陈珂闭了下眼,一不做二不休:“说你和前男友多么恩爱,你曾经为他放弃了一切,说他去世之后,你怎样伤心欲绝……反正她的意思就是,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让你那样……全心去爱了。”陈珂越说声音就越小,暂时消失在水底的有毒藤蔓又浮现出来,缠绕在一起,勒的他心脏生疼,“她还说,你和他也是在横店相遇的,也就是在我这个年纪,所以你会对我好,只是因为……”
“因为触景生情?因为我空虚寂寞所以拿你填补?”方既明冷笑一声,亲妈还真是了解他。
“其实她说的不是全错,”方既明站了起来,“你跟我来。”
陈珂神色一黯,但他还是站了起来,把手递给方既明,任由他拉着自己上楼,停在了那间他从来不靠近的房间前,他来的第一天,凌晨就跟他说过,这是方总用来放珍藏旧物的房间,没有允许谁都不可以进去。
方既明打开门,天光有些暗,他随手开了灯,转身叫还在门口踌躇的陈珂:“进来。”
陈珂不想进去,他害怕看见一些他不愿意看见的东西,可方既明就站在灯光下等着他,他必须相信他追随他,他一咬牙踏进了房间。
并没有会吃人的妖怪,也没有出人意料的东西,四四方方一间屋子布置得低调普通,甚至比别墅里其他房间还要凌乱一些,陈珂一眼扫过去,见书桌上摆着方既明上学时获得的各种奖杯奖牌,还有别人送的礼品摆件,当然还有照片——他与父母、朋友、过去爱人的合影,陈珂又随手打开一个大抽屉,里面散落着他学生时代的运动服、棒球手套、破旧的篮球,甚至还有一些机车零件和一根马鞭……
就是这样,零星散碎,或许都有些纪念意义的小东西。
方既明慵懒地坐在一个单人沙发里,陈珂的目光随着他过去,一眼看见他身后的架子上摆着一排各色酒瓶,其中最前面的一个,是一个RIO鸡尾酒的空瓶。
陈珂一怔,认出了那个瓶子,那是他和方既明第一次见面时,他请对方喝的那瓶水蜜桃味的鸡尾酒。
从那时开始,和我有关的东西就是他的珍藏了吗?陈珂心里泛起一丝甜,心情放松下来。
“我们每个人的心都像一间房子,”方既明冲陈珂招了招手,环着他坐在自己腿上,淡然开口,“过往的一切都在里面,有的特别珍贵,不用时时去看,也知道它还在原地,有的放在角落里,可能你某一天发现了它,也想不起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有的被你丢出去了,但它还在世界上存在,那些痕迹你抹除不掉,有的你想要拿出来看看,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这些东西是我们存在过的证明,都有它们各自的意义,但这并不能说明它们会影响一个人现在的选择以及未来的命运,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你明白吗?”
陈珂对这一段大道理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对方老师讲道理时的语言风格已经很熟悉了,他能快速把这些弯弯绕绕翻译成大白话,他知道方既明的意思就是说:过去的事我忘不了,你也改变不了,它就是存在的,谁也没办法,但是大家都还喘气,就要往前走,不能被过去的事影响了。
陈珂点点头,方既明特意把他带来这里,有耐心和他说这样一番话,他心里已经舒服多了。
方既明捏了捏他的脸,露出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笑意,一字一字清晰稳定地说:“我想让你知道,我的过去都在这间房子里,”他把房间的钥匙郑重地放在陈珂掌心,“现在这钥匙给你,我把过去都留在这里,我的现在是你的,我希望我的未来也能有你,只有你。”
☆、甜蜜日常
方既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也不矫情,既然自己想明白了,又对陈珂说明白了,那就要对自己的心意,对陈珂的心意负起责任来,他要保护陈珂,不受到外界的伤害, 更不能受到来自自己的伤害,不管是过去,现在, 还是未来。
“就这些?那天晚上你那么大反应,就是因为听到这几句闲话?”方既明认真地看着陈珂的眼睛,不紧不慢地继续问。
这时的陈珂从方既明腿上挪到了沙发扶手上自己坐着,他曲起手臂用手肘搭着方既明的肩, 跟他头碰着头,他觉得这样的姿势比坐在方既明大腿上舒服多了, 虽然他无比渴望和方既明的亲近,但坐大腿……这好像有点别扭。
陈珂:“……后来我还听见凌晨跟阿姨说,说你带我回来只是为了补偿我,培养我, 因为你当年的梦想没有现实,一直都很遗憾。”陈珂自己说完这话,不用方既明解释,他已经想明白了, 他当时听到凌晨的话会觉得气愤,完全是因为按照凌晨的意思,方既明对他好完全不是因为对他这个人有私心的喜欢。
现在窗户纸捅破,这个问题显然已经不存在了。
“这话是凌晨说给我母亲听的,”方既明无奈地叹一口气,“是我授意他这样说的……”
“老师不用解释了,我懂了,”陈珂有点不好意思,“当时我脑子一热,没细想……”
“再说,我的理想和你的目标不是一致的吗?”方既明把陈珂的头勾了过来,和他额头相碰,“完全不矛盾。你不是我实现理想的工具,你本身就是我的理想。”
这话听得陈珂心潮澎湃,眼前忽然闪过一个有些荒诞的画面——他看见自己站在领奖台上,拿着一个影帝奖杯,声情并茂地对方既明告白:这个奖杯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陈珂被自己逗笑了,搂着方既明的脖子,边笑边说:“嗯嗯,我会努力的,老师。”
“你严肃一点,”方既明拍他后脑勺,“现在误会都解释清楚了,说说惩罚措施吧。”
“蛤?还有?”陈珂笑不出来了,连忙求饶,“我真错了,我以后……”
方既明打断他的话:“以后不许再喝醉,不许不告而别,有问题第一时间联系我,要信任我。这次你工作时间撒酒疯,还性-骚-扰老板,就罚个1000块钱小惩大诫吧。”
陈珂惨叫道:“老板饶命,我真没钱了……换个别的行吗?”
方既明故作为难地沉思片刻,宽宏大量地说:“看在你认错态度比较好的份上,就换一个……罚你今晚给我暖床吧。”
暖床?这个可以有。陈珂脑海中出现了他在方既明那张大床上翻来翻去的画面,他正美滋滋地想着要怎么花式暖床……
方既明又说:“走吧,去书房。”
陈珂欲哭无泪,忙道:“……我还有点事,给我半个小时。”他说完也没管方既明答没答应,就急匆匆出了门,回到隔壁自己的卧室。
这会儿雪停了,天放晴了,外头温度缓慢回升,陈珂惦记着自己窗檐下的冰花,他打开窗子,冷风一下灌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陈珂搓了搓手,掏出手机,对着一排随着风轻轻摇晃着的冰花连着拍了好多张照片。冰花已经开始融化,水顺着彩线向下汇聚,最终在铃铛上结成水珠,滴答落下,陈珂看着就别提多心疼了,这可是方既明一夜的心血,是他的告白礼物。
那就再多拍几张留作纪念,陈珂想拍近景,他纵身一跃,跪坐在飘窗上,上半身直立,探出窗外——
方既明一进来看见的就是陈珂膝盖堪堪点着飘窗,大半个身子凌空探出窗外,一只手死死扒着窗框,另一只手还使劲往上举的危险画面,陈珂就像被绑了一只脚,摁在悬崖边的鸭子,伸长了脖子扑腾,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方既明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虽说只是在二楼,但这别墅层高很高,掉下去再摔断一次胳膊不成问题,这孩子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
他气急败坏地冲过去,一把搂住了陈珂的腰:“危险!快回来!”
陈珂一惊,回头见是他,满不在乎地笑了:“没事,掉不下去,我很快就拍完了。我舍不得你送我的冰花就这么化了。”
方既明:“……”他只好紧紧揽着陈珂的腰,充当了一回临时的救生绳。他的目光随着陈珂的手向上望去,阳光下冰花闪出炫目的光芒,男孩儿举着手机认真地调整角度,一脸近乎虔诚的专注,咔嚓咔嚓的声音和铃铛清越的叮当声合奏在一起,随风散去。
方既明忽然觉得心中充盈起一种巨大的满足感,把每一点空洞都严丝合缝地填满,安心和喜悦让每一个细胞都饱涨起来,在身体里轻盈地漂浮。
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就这样,拉着他,扶着他,保护他,去经历未来各种荣耀和风波,又或者仅仅是做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
陈珂终于给每个冰花都拍了特写,他长出一口气,从窗外钻了回来,扶着方既明的手,跳下地,笑着说:“再等我一下,我去外面拍几张远景。”
陈珂跑到庭院里,对着二楼这窗台又是一阵咔嚓咔嚓,他站在下面仰头,手握成一个喇叭形状,冲方既明喊:“老师,你摆个造型,就站在窗边……对,就这样……”
方既明心情不错,乐得陪他玩,换了几个姿势,一时举目远眺眉目忧郁,一时抬头望天神情舒展,给陈大摄影师当了一回免费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