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们在赛场上最难的是什么吗?我们心里没有念想,没有寄托,脑海里一片空白,机械的完成技术动作,空落落干巴巴的一片。现在不是完全技术至上的时代了,这样的节目拿不到高分。如果心里有了念想,我们呈现出来的节目完全不一样。你难道不想成为他节目的支撑吗?而且这和想着亲人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也不一样,你看过双人滑比赛吗?夫妻档的比赛,可能他们有些动作并不非常完美,但是他们的整场节目依然是动人的,这是完全替代不了的。我们单人选手也可以在节目里秀恩爱,不过我们都是在心里秀。”
“运动员真的是个非常孤单的职业,非常孤单。一个人日复一日的吃饭、训练、睡觉,没有学校生活,没有同学朋友。休赛季难得回到学校上课却不能融入集体,比赛成绩不好的时候,会有同学明里暗里嘲笑,成绩逆天的时候,会有同学祝贺和讽刺。除了花滑的这个圈子,我们几乎没有朋友。所以你知道分站赛那天,我看到俞游歌带着你一起来见我,我多开心吗。终于有一个‘其他人’能进入他的生活了。”
“接下来的这个冬奥周期,非常重要。你不会让他一个人的,对吗?”
程于非刚要回答,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索莎老师终于按捺不住了,一个夺命call打了过来。
“程先生,你十五分钟之前就应该出现在我的办公室了,你在干什么?我刚刚从另一个教授手里把你的研究生名额重新划到我这里来,你如果在这么不守时,我就要考虑把你退回去了。还有,学院明年会有一个和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交换生项目,教授们决定把你报上去,所以说,你的研究生三年就又增加了一年,变成了四年。多医大两年,洛杉矶两年。所以,我需要你快点到我的办公室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大概是完全跟纯发糖无缘了。糖后边跟着的一定是玻璃渣。
索莎一记电话直接打断了程哥表白的想法。
我尽力想让他们的角色形象更加丰满一点,所以程哥是有独立的追求的,不会永远只围着小鱼转,他也需要把自己变得更好,才能更加没负担的谈恋爱。小鱼依然会在自己的路上成长成长再成长。
这个四年会是很辛苦却也很甜的四年。
第39章 盛夏
搞冰雪运动的这群人有些特立独行,他们的假期和平常人相反,世界各国不管什么文化背景,大家每年的小长假都是在下半年,冰天雪地,阖家团圆。可是那个时候往往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在各个国家飞来飞去,冲击着大赛的领奖台,圣诞节春节陪伴他们的是脚下洁净无暇的冰和雪,眼睛看到的是座无虚席的观众席和不露笑容的技术专家。护照满满当当盖了各种各样的章,然而他们最熟悉的却不是当地享誉全球的美景和古迹,而是八百年可能都不会变样子的冰场雪场。
这些人在北半球过出了南半球的生活方式。天气转暖,平常人早已回到工作岗位,兢兢业业,他们反而进入了一年里唯一的假期。等到了夏天,姑娘小伙们都开始露胳膊露腿秀身材了,他们又得开始穿着长袖长裤的训练服进入战斗。
这些人似乎总是在错过,在同一个世界活出了另一套错位的节奏。
就比如现在,俞游歌整个人趴在冰上,冰面上可以触摸到的冷和空气里无处不在的热都汇集到他身上,以后背为界限,上边是盛夏,下边是寒冬。他原地滚了一圈,全身都沾满了冰渣子,黑色的训练服和白色的冰,他像是一颗刚从锡箔包装纸里拆出来的椰蓉巧克力。
巧克力本人爬起了蹬了几步,下冰去小长椅上瘫成巧克力酱。
他还在想着刚刚那个起跳晚了的菲利普四周。
俞游歌的后内点冰跳远没有勾手跳来得干净利落,起跳前他总会下意识地把注意力过分放在用刃的问题上。他的内点跳总是拿不到很高的GOE加分,原因就是在这里。不管是和其他选手相比,还是和他自己的其他跳跃相比,他的F跳的准备时间显得有些长。
这对于即将到来的赛季来说,实在不是个好事。
新赛季的规则改动早已经确定下来了。除了跳跃的基础分值有了下调之外,他们对于四周跳的种类和个数也有了新的限制。从选手们匹兹堡奥运赛季的表现来看,阿克塞尔四周确实已经成为了人手必备的难度动作,这就意味着它远没有前几个赛季一样那么值钱了。同时,ISU也对接连不断的四周跳给选手们带来的身体负担表示担忧,于是他们决定把规则更新成同种类的四周跳只允许跳一次,不能有第二次重复,三周跳的同种类跳跃可以有第二次重复。
在现在这个男单的六种四周跳全出的时代,这完全不算是太过分的挑战,当然,这也意味着,选手们必须要掌握好不同种类的四周跳,保证它们可以在赛场上发挥出自己应有的价值,毕竟留给四周跳的只有一次机会。
显然,新规则的出炉之后,菲利普四周跳的熟练度和稳定性,成为了俞游歌亟待解决的首要问题。
新规还调整了自由滑的时长,从以往的四分半缩短成了四分钟,男单的总跳跃数量也由八个改成了七个。俞游歌感动的想哭,老也练不上去的体能终于不会拖太多后腿了。
俞游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转头一看,迎面撞见王舟记者在冲着他笑。
“哎哟,这是谁家愁眉苦脸的小可爱啊?”
“啊!王叔叔,你怎么来我们俱乐部了?好久不见!”
“我来采访啊,”王舟指了指冰场上正在和哈维教练说话的宋柳,“我们部准备做一期冰上项目的主题纪录片,然而正好赶上宋柳要到多伦多训练,我们可是和你们俱乐部扯皮了好久,他们才肯让我们来拍节目的,你们这儿对选手的保护工作做得也是够认真的。”
“内部资料,严禁外泄。”俞游歌右手食指竖在嘴唇前,故作神秘地说。
王记者噗嗤一乐,又四处张望了几眼,也故作神秘地问他:“你们程医生呢?上赛季每次见你,我们总能在你附近一百米范围内看见他,今天怎么没见他人在呢?有其他工作吗?”
王舟发觉他在问完这个问题之后,面前这个本来就在为了跳跃愁眉苦脸的男生,瞬间整个人更加萎靡了下来。
“他回国了。”俞游歌低落地回答,脚上的冰刀哒哒地轻踩了两下地面。
“不回来了吗?”王舟有些惊讶。上个赛季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这是圈内人都知道的事情,每当找不到俞游歌选手的时候,去找这位随队医生问一句,准能抓得到人。这对工作拍档也着实扎眼,加拿大队这一众西方面孔里,突然冒出这么两个黑发黑眼,相貌出众,并且工作上还配合默契的小年轻,这太能引起大家的关注了。王舟本以为这赛季还能继续看着这俩人一个赛场上一个赛场下各司其职,他没想到俞游歌居然给出了这么个答案。
“回来,他还要继续跟着索莎老师念研究生的。不过,俱乐部的工作暂时要放一放。”俞游歌捻了捻袖口,留了半句话没有说出口:“虽然是要回来的,可是两年后他还是要走的。”
俞游歌觉得这一切发生的有点突然,就在他已经可以上冰复健,开始做跳跃恢复练习的第一天,程于非跟他说了自己的学业计划,还说了自己过两天要为这个事情回国一趟,俱乐部的工作可能也会放下一段时间。那一刻,俞游歌真的觉得很委屈,突如其来地鼻子一酸。他点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
等晚上回到家,托马斯和艾琳都去睡了,妈妈还在噼里啪啦地赶着杂志社的稿子。俞游歌蹭过去,躺在书房的小沙发上轻声说:“为什么每当我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好的时候,总会有我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呢?”
徐楠停下敲键盘的手,询问地望着他。
俞游歌沉默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这些话说出口。他能感觉得到妈妈已经看出来了,她宽容地对待他们这段与常人不同的感情,虽然到目前为止冒出来的只是一点点苗头,她从来没有横加指责,也没有一把扼杀。俞游歌有时候都觉得妈妈比起自己更加喜欢小程哥。他张口闭口数次,每次都刚刚说出来一个“我”字就马上又吞回去。终于,他捏着手指头,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我很喜欢他,真的很喜欢他。”
徐楠听了这句话,整个人倏地放松下来了。天知道她刚刚被儿子这纠结的样子闹得有多紧张。她赞同道:“他确实是个很棒的人。”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他说他要走了。两年的美国交换生,那是他们专业全世界排名前几的学校,他怎么可以不去呢。可是他要走的那两年怎么偏偏是离下个冬奥会最近的那两年,如果他是先去美国,再回加拿大多好啊。我现在一切都在变好,脚康复得很好,状态恢复得也很好,心里却一点都不好。我们什么都还没说呢,他就要走了,这还怎么说得出口啊。妈妈啊,上天为什么不多给我留一点走感情戏的机会啊,小火苗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