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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被恋爱挟持理智的常先生 (淘汰基因携带者)


  正沉浸在“此刻是否存在,还是只有过去和将来”的问题里,思绪被电脑里网络电话的呼叫打断。Steven告诉俞先生,某国内科技公司邀请他参加一场“前瞻性”人工智能的发布会。俞先生切换成视频通话,和颜悦色地对助理道:“你觉得我长得像马龙·白兰度吗?”
  红头发的外国人瞪圆了眼睛,为难不已,“老板,我发誓你和他一样的英气逼人,但你们真的不太像。”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这么热衷于找我帮忙呢?”俞扬懒洋洋说,“回复他们,需要人站台,我想演员或歌手会更合适。”
  “但他声称是你的大学室友,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回绝……”
  俞扬眯着眼睛搜索记忆,尔后说:“我知道了,你不用回复他,我自行处理。”
  下楼找到陷在沙发缝里的手机,开机后,社交软件,搜索到一个账号,发现确实有一条人工智能发布的消息,俞扬浏览了一会儿介绍,心里嗤之以鼻——“所谓前瞻性,瞻的不是科技,而是傻子口袋里的钱”,迅速在下面评论一句——“我未来的人生伴侣就全倚仗各位辛苦钻研了,预先致谢!”将手机又塞回了沙发缝里。
  躺在床上,俞先生漫无边际地想,这几日新闻大肆报导,家里应该早知道自己回国了,为什么没有人叫自己回去?难不成是小外甥那车祸的事情终于兜不住了?如此在惦记麻烦中昏昏睡去,第二日一大早,门铃作响,麻烦找上门来。俞先生擦着汗拉开门,门外站两个魁梧的保镖,中间架一个瘦高个男孩,活像两本汉语字典夹了本宪|法,俞先生噗嗤笑了,“惜安,不意尔乃有今日啊!”又对两位保镖说,“辛苦二位,这是我大外甥,忘了告诉你们,我有两个外甥。”
  贺惜安挣脱开身,扯了扯皱巴巴的校服,径自走进屋内,等俞先生关上了门,立即回身急切问道:“小舅舅,你手机呢?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妈早上一直在给你打电话,我也给你打了电话。”
  大外甥是老成持重的个性,俞扬意识到事态严重,问:“发生了什么?我刚刚从健身房出来。”
  “你快去洗漱、换衣服,跟我回家。”贺惜安把他往浴室推,“我爸快把吟川揍死了,我妈拖不住他。”
  俞扬紧皱着眉,“怎么回事,不就是出了个小车祸吗?我不是都已经处理好了?”
  “什么车祸?”贺惜安问,“吟川昨晚留宿在同学家,今天凌晨才回来,回来就说要——”
  “要什么?”
  “要出柜!”大外甥咬牙切齿,俞扬手里毛巾的掉落到地上,“什么?!”
  贺家的过庭之训内容主要有三,一曰“你说不说?”,二曰“还敢不敢?”,三曰“知不知错?”,果不其然,俞扬甫一进客厅,便听到姐夫的一连串终极发问——
  “昨晚究竟在谁家?你说不说!”
  “彻夜不归,老子打不死你,还敢不敢?”
  “你妈含辛茹苦教你,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知不知错?”
  俞扬脚步一顿,看向鸡飞狗跳的客厅,庆幸姐夫手里只是根鸡毛掸子,索性没把小外甥打得皮开肉绽,俞柳拦在中间,警卫员和佣人劝的劝、拖的拖、抹眼泪的抹眼泪。俞先生阔步上前抽了贺平手里的刑具,扔远了,喝道:“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宝玉挨打’呢!”
  “你问他自己!”贺平扯开军装扣子,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似的来回走,“小兔崽子,一晚上不见人影,回来就跟我闹出柜!才十三岁的人,连老子的肩膀都没长到,就敢和老子谈什么爱不爱情!”
  贺吟川原本被打得萎靡不振,见哥哥把救兵搬来了,窜起来藏到俞扬身后抱他的腰,又开始与父亲犟嘴,“你不是我爸爸,呜……你怎么这么粗鲁……十三岁怎么了?十三岁就没有爱情吗?”
  父子俩又开始以“十三岁有没有爱情”为中心争执起来,小的说:“宋齐梁陈的男子十岁就可以结婚!”老的说:“过来,老子把你打得作古,你回你的宋齐梁陈去!”吵作一团,又双双把问题抛给俞扬,要他做个公断。
  俞扬一手护着外甥,一手把精疲力竭抚额叹息的长姐扶到沙发上。头疼脑裂地按了会儿太阳穴,摊手道:“我怎么知道十三岁有没有爱情,我连三十五岁有没有爱情都不知道!”
  姐弟俩表情、动作如出一辙看向贺平,勤务兵适时道:“首长,九点半了,那边已经打过三个电话来催了。”
  贺平一边喘气一边扣上帽子,不忘恫吓小儿子,“我先回珠江区,打你不在一时。晚上我再问你,你最好给我想清楚正确的答案。”
  送走了煞神,姐弟俩对视一眼,都感到无稽。俞柳疲倦笑说,年前看到丈夫在读《传习录》,还以为兵痞转性了,现在看来,他唯一的体悟可能是,既然良知是内在的,那大可以用武力打出来!又望着两个儿子若有所思,“人的秉性果然是无法改变的……”
  俞扬不知如何劝慰,俞柳道:“罢了。你把吟川领走吧,否则晚上还要闹得鬼哭狼嚎一场。”
  贺惜安对母亲说:“我也要去小舅舅家。”
  贺吟川与他争抢惯了,瞪眼道:“你为什么去?爸爸又不打你。”他那脾气古怪的兄长矛盾地注视着他,片刻后,起身上楼,自顾自道:“我去收拾东西。”
  用过午饭,临走时,俞柳又往小儿子书包里塞了本韵书,嘱咐道:“暑假功课,作五首七言绝句,题目还记得清吗?”
  贺吟川瘪嘴欲哭:“妈……”
  俞教授笑眯眯拍他的脸,“乖,无论你喜欢小女孩还是小男孩,作业都是要写的。”
  大外甥马上要进入高三,学期结束得晚,为表心中没有偏袒,俞扬决定再等两周,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美国。
  俞先生觉得诸事皆已稳妥,舒心享受了两天“夏日虚闲”,至于那老往外钻的小外甥,总不能把人拴在家里,只好耳提面命说教一通,随他去了。一日,被长姐拉着在老宅院子里锄地种菜,俞先生深感一身肌肉用到了实处,小一钟头,便把土来回翻了三遍,在俞柳的指导下挖好沟、分好畦,姐弟俩正半跪在泥土上插菜苗,俞先生的手机震动起来。俞扬指着屏幕对俞柳说:“我现在看到这小东西的名字就心惊肉跳。”
  脱了手套接通电话,“吟川?”
  那边“呲”了好长一阵水声,俞先生感觉自己被高压水枪对准了耳膜,无力道:“你又去了哪里?”
  天可怜见,这孩子就没有情绪正常的时候,俞扬听他扯着嗓子吼,“小舅舅,常周家着火了,我联系不上他!消防队的人说,房子里有人!现在火势很大!”
  俞扬腾地站起,定神想了想,道:“别急。今天是工作日,他不一定——”眼神落到同是某大教职人员的长姐身上,心跳忽地滞住,往胸膛里灌了口气,对手机道:“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立即去现场,你千万站远了,知道吗?”
  向俞柳解释过,俞扬回房抄了顶棒球帽,匆匆跑去停车场,一边开车,一边拨打电话,一路都是关机提示,贺吟川时不时打来向他描述现场不可控的情况,俞扬被他感染得心急如焚,最后破口斥道:“行了!行了!以为自己在做新闻转播吗!”
  驱车到小区楼下,眼见六层一扇窗户烧得焦黑,楼上窗户一排腊肠烤得炭黑,贺吟川被拦在楼下熏得漆黑,消防车的摇臂正缓缓升上去。此时电话骤然有了回应,那边压低声音道:“你好,我是——”
  俞扬截断他,“常周,你人在哪里?”些微怒意震慑住电话两头,俞扬吸了口气以使语气澹然,“你家失火了,我外甥联系不上你,他很着急。”
  “失火?火势怎么样?!刘梁在家!”
  摇臂接近了窗户,橙红色的身影出现在窗台上,肩上扛了个人,卷在湿淋淋的毯子里。俞扬道:“人现在救出来了,上了救护车,消防人员还在控制火势。你在学校还是研究院?我开车过去接你。”
  “我不在附近,我在——珠江区……不行,过去太久了!你能不能,”常周请求道,“能不能劳烦你先把我朋友送到医院,我担心他——”
  俞扬一壁安抚道不会有事,一壁下车将要往救护车上凑的小外甥拎出来塞进车里,把手机丢给他。
  到了医院,人送进手术室,护士把几个看热闹的友邻往后撵,“只是被浓烟呛晕了过去,没有生命危险!现在要做烧伤处理,家属后退!”
  俞扬脱力地坐在长椅上,贺小朋友见他一张脸山雨欲来,畏畏缩缩说:“小舅舅,我看我还是不在这里添乱了……”俞先生厉声训了几句遇事要冷静如何如何,又罚他回去将《谢安传》抄写一遍。
  遣走小祸害,俞先生惘然一叹,悄悄将膝上的泥土搓掉,他忽然想到,谢安也只是在棋盘上装装从容而已。
  俞扬觉得常先生大概是一个让他不能脱身的场。不过他显然不是这个场里的唯一存在,病房里,刘梁强行执着常先生的手,泪眼涟涟忏悔:“对不起,我没能救出你的Ph.D学位证书。”常先生被他握得头皮发麻,强笑着说:“学历都是浮名。”刘梁滚出豆大泪珠,“我也没能救出你的电脑。”常先生挣扎着,“已经送去抢修了,我对国产电脑的质量有信心。”刘梁不禁涕零,“你的钱夹也没救出来……”常先生的手终于解放,将刘梁紧攥在另一只手上的银行卡抽出来,道:“你的钱夹救出来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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