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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节不保 (一个耿直的狗血爱好者/关风月)


  安成璧看向他的眼,次次都是留恋,是勾连,眼波潋滟,惊艳了世间波涛。一如长安王本人,能弄潮御龙,也能听雨惜花,疏狂清隽,纵情任性。
  卫止戈心口漫过不舍,那股阵痛甚至令他都觉得危险,但他还是说出了口:“你的伤……该好全了吧。”
  安成璧一开始没理解他的意思,笑着仰起头,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浓眉间留下亲昵一吻:“早在回京的时候就好了,天下太平,不和人拼生死,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
  长安王旷达,也不追求马革裹尸还的荣誉,这些日子自己早就好了,卫止戈却还是假作不知,如今终于敢挑明,莫不是克服了害羞,要和自己认认真真厮守?
  谁知卫止戈握住了他的手,离开了他的身体,推开了他的嘴唇,依旧和第一次一样,背对着他淡漠道:“那这桩事,也该到此为止了。”
  安成璧沉默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饶是长安王一辈子没和人吵过架,此时也真有了骂街的冲动:“你明明一直都知道我没事了,我们这样已经一年多——”
  卫止戈抬手止住他的话,甚至没有回头看他:“是我糊涂,你也糊涂。糊涂人做的糊涂事,就当我不够细心,没问清你的病情,一场误会罢了。”
  长安王冷笑,赤裸着被他掐咬得印痕斑斑的胸膛走下床帐,孤高如鹤地站在他背后,声音里燃烧着一捧冷焰,能烧得人须发霜白:“你转身看着我,再说一遍。”
  于是卫止戈转身,看着他的眼睛,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长安王大概没想到卫止戈有如此狠毒,但他是名卓越的将领,还不至于为了这点情场胜败而失态。
  他把卫止戈从府里打出去的时候,甚至还先容许卫止戈穿上了裤子。
  卫止戈告诉惶惶不安的管宁:“让你家王爷别动气,小心又毒发。”
  长安王听到回报,心里明白这是卫止戈都不在意他去找别人了,顿时颓然坐倒,也只能报以一声声长笑。
  从此两府便没了来往。
  长安王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骄傲,所以卫止戈越是和他绝了情,他越不能和卫止戈扯上一点关系,亲近不行,打压也不屑。
  他告诉皇帝,皇兄该怎么用人还是如旧,不必顾忌他,卫止戈的确是俊杰。
  皇帝也就从善如流,但暗中仍派了人观察他们,确认两方都平静下来才算罢休。
  然而皇帝也知道他寂寞,送了纯然无害的卫无锋来给他解闷,不过有点好心办坏事,安成璧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卫无锋。
  至于卫止戈,阔别许久,郎心如铁的云麾使大人究竟为了什么再度登门?
  不止管宁好奇,连卫止戈自己都说不明白。
  然而竹吟森森,风过阆苑,卫止戈脚步疾停——
  那人疏狂身影已晕染在眼前了。


第03章
  长安王府的竹林极深,初入时只觉竹深不见日,若非时有白鹤自溪边过,几乎要教人疑心是阮郎入天台,仙家日月闲。
  也亏得云麾使大人腿脚快,轻身功夫纵越几下便行进了竹海深处。深处倒有书屋,砌得方方正正,宽宽阔阔,四植花卉,香雪如海,榴花照火。翠樾披拂,碧溪晶沁间,长安王更是摆了一张长几在花下竹中,对游鱼作画。
  此地就是皇帝来,也要叹一声神仙境界,长安王于调理花草一道极用心,便是夏日的窗纱,何必用碧纱,抬头便是竹叶氤氲,照眼自碧,清凉意油然而生。
  卫止戈不敢惊扰那人身影,缓缓走得近了,才见他已撩了笔,几尾肥美大鱼并水草,已教他绘在了纸上,他索性转笔,重新研墨,细细摹起一篇《小园赋》来。
  “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尚可说是闲逸自许,待书到“落叶半床,狂花满屋”,卫止戈便皱了眉,不禁开口道:“庾信牢骚困顿之语,王爷何必挂怀。”
  安成璧早察觉他走了过来,心下低叹,这人还是一贯的不懂风情,面上倒没显露,依旧顺着“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一气运笔写下去,只是口中淡淡道:“云麾使既尊本王一声王爷,为何唐突?”
  卫止戈连忙行礼:“下官失礼,见过王爷。”
  他出身世家,礼教自是极严的,但安成璧从没在这上面挑过他的不是,他登时心里便生出一股别扭来,只觉已非当日把臂同游的少年。
  安成璧见他糊涂,也不去管,直到一篇赋洋洋洒洒写完,弹了弹墨对日光细赏,才肯发落他一句:“本王未有所请,云麾使便擅入王府,这才是唐突。”
  卫止戈登时抬头,很用力地看了他一眼,个中神情激荡难以尽言,但最主要的还是震惊。
  安成璧拢了拢肩上披风,转过身来正眼看他:“怎么?本王哪里说的不对?”
  卫止戈摇头,一时无话可说,他再怎么也没想到安成璧会不给自己这点脸面。就算那件尴尬事儿没过去,好歹同朝为官——
  这样一想,他便警醒了些,人家是正经的皇帝亲弟弟,同你论什么情义呢?
  安成璧不咸不淡地看着卫止戈,谅他被自己这么一惊,立刻便要负气离去的,谁料卫止戈却不动如风,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盯着他看。
  阔别已久,安成璧确是个念旧情的人,他也有点想看看这块破石头有没有瘦了、憔悴了,但仔细想想,就算憔悴也只能是奉公之故,和自己有什么相干?
  如此一来,便心灰意冷。
  一时竹叶瑟瑟,风来云过,只闻二人静静的呼吸声。
  安成璧叹气,在卫止戈面前先退让的总是他:“管宁呢?他怎么没通传就让你进来了。”
  卫止戈能做到如今的位置,机变当然是有的,立刻接话道:“小宁还不敢拦我。”
  他口吻亲昵,立刻令安成璧想起两人好歹是军中同甘共苦过的,就算卫止戈只是来访访友,出于人情面子考虑,他也不能把人打将出去,否则帝都立刻便要传长安王不满云麾使掌权,有重回军中之心的谣言。
  安成璧便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笑道:“这小子,越大越不稳重。”
  “是啊,都是快成亲的人了。”
  卫止戈随口一提,安成璧便也随意一答:“说到婚事,听说媒人都要踏破卫家的门槛了,不知何时叨扰一杯喜酒?”
  卫止戈结结实实愣住了,再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想不到成璧能用如此平和的语气谈起他的婚事,虽然心里想也许这是兵法上欲擒故纵,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着急起来:“你别信外面的风言风语。”
  安成璧笑:“本王也不过白关心几句,想你我毕竟同袍,到那日贺礼一定少不了的。”
  卫止戈这下更惊,方才安成璧给了他个下马威,他确实是想官场里不好得罪长安王,二人关系总要缓和,这才站定了没有离去。然而闲谈几句,长安王明白无疑地告诉他,并不会在人前和他反目,从此仍是同袍交情,但为何他却更加惊悸?
  他倒不是怕被报复,成璧不是那样的人。
  卫止戈心惊于自己的心惊,连脸上都显露了几分心事。安成璧纵是大军压境时,也没见过他这样喜怒形于色,当即新奇地看了他几眼,随即便觉得他不如自己的胖大金鱼好看,又掉头去喂金鱼了。
  然而长安王一路走到溪边,卫止戈便也一路跟过来。安成璧现下不能动手,免得旧患发作卫止戈还以为自己是故意讹他,但卫止戈这如影随形也着实讨厌,他不耐地挑了挑眉。
  卫止戈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个理由:“我……下官来寻王爷,其实是奉了御旨。”
  长安王暗笑,阔别这些日子,卫止戈耍花腔的本事见长:“你倒说说,皇兄给你什么旨意?”
  卫止戈紧攥着拳,面上却一本正经:“陛下说我勇武有余,谋略尚不足,让我来寻你共习弈棋,讨教一二。”
  “我既非国手,也非兵法大家,好端端寻我一个闲人做什么。”
  “会下棋的人里,你是最会带兵的;带兵的人里,你是最会下棋的。”
  安成璧立刻被噎住,狠瞪了卫止戈一眼,卫止戈这才微微露了一丝笑意:“王爷可是嫌我愚钝,不愿教我?”
  能让长安王单相思这么多年,云麾使自然有他顺毛的本事。
  他一摆出这个架势,安成璧又将他那张英俊如昔的脸看了又看,虽然心底祈愿他早点变老变丑,但现下还是不由自主道:“哼,岂敢!”
  云麾使见他且骄且傲地一昂首,身上只松松散散披着佛青色披拂,内里只着白衫,忽而心中一动。佛青色又称沙青、回青,是西域传来的青色砂石,多用于壁画彩绘,穿在身上便易显得面色暗沉,谁知长安王不仅能将画中颜色穿上身,还敢比画中人更惊艳三分。
  卫止戈低吟:“独有庾郎年最少,曳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他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冒犯,这几乎是调戏了。
  谁料长安王与众不同,他自确定卫止戈和自己没有缘分开始,便不再以暧昧心态揣度卫止戈,当下只奇怪道:“谁刚刚还劝我别学庾信牢骚,现在又来夸我是庾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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