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洋声音发涩,“是什么?”
上官清看了他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师父说,他这一生逍遥于世,万事随心。当年之事他从未后悔,却终究是对你们有所亏欠,他吩咐我,若是你有需要,我定当倾尽逍遥派之力助你成事。”
曲洋听完之后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隔着半开的窗户看向不远处的莲池,此时正是暮春之际,荷花未开,碧波荡漾的水面上一对鸳鸯交颈缠绵。
“我以前一直怨恨他,小时候总是看见娘哭,然后缠绵病榻,那时候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后来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我从没见过的人。”
“我怨他为什么要抛弃我和娘亲,恨他如此的不负责任,同样也痛恨那个让他这样做的男人。我曾经发誓将来一定对我的妻儿千倍万倍的好……”
曲洋自嘲一笑,莫名的让人感到悲怆,“现在才知道,我真的是那人的儿子,都是一样的自私。也许,这就是报应!”
“他说他不后悔,其实,我也不后悔,将来也不会!”
上官清静静的听着并不插话,他脑海里想起师父临终前一直看向谷口的眼神。曾经他以为师父是因为这对母子,后来才知道不是。尽管师父的遗言是关于他曾经的妻子的,然而他的眼睛却透露了内心,他一直在等那个让他牵挂半生的人。
他轻叹一声,师父痴情却也薄情,他若爱一个人,哪怕相隔天涯,他也能痴守一生,他若不爱一个人呢,哪怕是为他诞下麟儿的妻子,他也能弃之如敝屣。上官清不知道,在人生尽头的那已刹那,他的师父有没有哪怕片刻的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去寻找那个人,只能带着无尽的遗憾孤独的离开尘世。
或许,他后悔了,却也晚了!
他想起东方曾经说过的话,他的逃避,误了三个人的一生。
不,也许是四个人!上官清看向曲洋,想起当日衡山上刘府一家老幼的惨死,心中明白他为何说是报应。
相隔四十年,这一切是何其相像,今日的曲洋,岂非是当日的云华?
“萧……上官府主,曲洋确有一事相托……”
梅庄比试
曲洋?杨?
上官清咀嚼这两个字,慨叹了一声,上一辈的恩怨,时至今日终于有所了结。
“他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他和我之间从未有过父子情分,想必现在也不希望我去打扰他。老朽所求之事,上官府主既已答应,日后还请多费心,曲洋感激不尽!”
送走曲洋后上官清独自一人静坐在宽大的座椅内,想着曲洋临走前的嘱托,其实在他开口之前,上官清已隐隐有些预感,果然不出他所料,除了刘正风之外能让曲洋上心的也就只有曲非烟了。
曲非烟和他不一样,当初他是魂穿,身体内并没有留下原主的记忆,而她却是拥有这一世的记忆,因此曲洋虽诧异孙女的武功有所下降,也只是以为她年少贪玩练功惫懒所致,却不知自家孙女的灵魂已非原先那个了。
上官清对于答应帮他照顾曲非烟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异议,只能心中感叹曲洋的用心良苦。具他所知,曲洋并没有成亲,曲非烟是他当初收的义子身亡后留下来的独女,他们爷孙二人一直相依为命。看今日的情形,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出当年他和刘正风之间的事情,无非就是二人之间互相倾慕,却终究因为身份限制立场不同和世人的眼光而被迫分离的戏码。
他虽与曲洋相处不多,却也能看出他是心性洒脱,坚忍高洁之人。这些年来能因为心中的情思而孤身一人,现在也能因为那人而放弃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
上官清确实猜中了曲洋的心思。这些日子以来,曲非烟一直跟在他们前后,他自然能看得出来刘正风看着非烟时的慈爱之色和隐藏着的黯然。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没法改变,然而现在让曲洋如当年一样放手却已是不可能,他们二人皆已是要知天命的年纪了,过往恩怨皆已成空,如今只想隐于尘世间过着真正笑傲江湖的生活。
只是非烟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为他这些年孤寂的日子带来了不少欢笑,他又怎能轻易舍下这孩子孤身一人面对着江湖上的冲冲风险呢?
当他察觉到上官清对非烟有意无意的纵容时,心中就有了个隐约的想法,还未等他想明白时就见到了教主,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大限将至,心中苦涩难以言表,难道他们二人注定此生有缘无分吗?
直到上官清出手救下他,然后道出那已几乎被他忘却的因果,他心中并无其他感觉,这么多年江湖飘摇的日子,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哭着找爹爹的孩童了,更何况如今他的际遇与那个男人何其相似,他又有何资格去怨恨那人呢?
以他大半生的阅历,自然能看出眼前这人与教主之间的暧昧,那一刻,他终于在心中下了决定,非烟总是要长大,她如今这般的年纪,也无法和他们一起归隐山林,如今面前正有这样一个好机会让非烟有个好归宿,以这人和教主的交情,想必教主也会对非烟照顾一二,他终究是狠下心来自私了一回。
“我和他真不愧流着同样的血脉,一样的自私绝情!我只能庆幸,这血脉能在我手里断绝……”
上官清想着曲洋最后留下的话,心中暗叹一声,无论如何,曲非烟名义上算是他师父的后人,也是他在这个时空里唯一的老乡了,更何况她还给自己带来了子墨的消息,如此算来,她倒确实是个合适的掌门继承人。
“阿嚏!”曲非烟揉了揉鼻子,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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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如今的功力在上官清每日帮他驱逐体内寒气的助力下更是突破了凝滞已久的瓶颈,当他到达梅庄时,距离江南四友发射烟火信号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彼时秃笔翁和丹青生已经在比试中败下阵来,东方不败功力高深,无需刻意隐藏气息就已使他们无法察觉。
“哎呀!我们又赢了,看来我手中的这些珍品你们是拿不到了,真是可惜!”令狐冲方一停下伸手,立于花丛旁的一个唇红齿白俏生生的公子故作惋惜的扬起了手中的画帖和棋谱。
东方不败的视线骤然冷了下去,任盈盈原本笑吟吟的脸色忽然僵了一下,蹙着眉不着痕迹的打探着四周,却并没有发现有何异常。
刚才她分明察觉到一股浓重的杀意冲她而来,直让她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谁说的?我们还没比完呢?我黑白子还没动手,怎么能算输了?”不待任盈盈多想,心中跃跃欲试的黑白子已经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垂涎的视线就一直盯着她手中的棋谱,双眸中透出一股志在必得的狂妄。
任盈盈被岔了心思,将刚才的感觉归到了黑白子身上,只当是他们急于得到自己手中的东西才会如此。
东方不败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他这些年虽待任盈盈不错,却也不能因此就指望她忽略血脉之情。只是这些年来他自知自己不会再有孩子,虽然与任我行之间恩怨难解,却从来没有因此迁怒于任盈盈,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儿对待,却没想到换来的是毫不留情的背叛。
东方不败自嘲一笑,也罢,任盈盈的选择情有可原,血脉之情天注定,任谁也无法替代。好在自己还有阿清,想到那人,他的脸色缓和下来,看向任盈盈时幽深的双眸中已经是一片淡漠。
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令狐冲剑术超绝,独孤九剑的威力他虽未全然参透,却也已足够让他破解诸多武器,尤其是剑法。黑白子的败势已经显现,令狐冲却是越来越游刃有余。
秃笔翁和丹青生紧张的注视着争斗的两人,只有身为江南四友之首的黄忠公有些心不在焉。
事实上,黄忠公此刻心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他昨日突然接到教主亲传手令,说是不日梅庄会有客到访,目的是为了地牢中的那人,让他吃惊的是教主的命令竟是让他无论如何要相助来人救出关押之人,且不能让他们察觉。
黄忠公自然知道地牢之中关押的是谁,就是因为知道的清楚才更加惶恐,不知道教主为什么这样做。然而他却无法怀疑这份手令的真实性,因为随着手令送过来的是黑木令,不是平日传信时用的那种手令,而是千年黑檀木制成的黑木令。这样的黑木令教中只有三块,都在教主手中由他亲自掌握。具黄忠公所知,这是教主自上任以来第二次动用这个令牌,第一次还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黄忠公看着败势已成的老二,心中既是高兴又是担忧。如今的状况,看来他可以完成教主的命令了,可是又不禁担忧那地牢之中的人出来之后会如何对待他们兄弟四人。
‘噌’的一声,黑白子所用的棋盘已经断裂,随即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竟是棋子都已一分为二碎裂开来。
“我的棋!”黑白子惨叫一声,扑倒地上搂着被劈断的棋盘哀嚎不已,秃笔翁和丹青生在黄忠公的示意下合力将他拉下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