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回哥多买点儿,这花其实不好,有种大玫瑰,特耐放,香得没边儿,竖起来到老子腰这么高,像礼炮似的。就是有刺。”卞鹤轩翻了个充电宝出来,“刚才谁敲门了吧?”
“嗯,孟伯伯说让咱俩下楼吃饭,他给炒胡萝北。”要是卞鹤轩不问,刘香差点又给忘了。
找这么急啊?卞鹤轩觉得这是要审自己的前奏了,拉起刘香发号施令:“那走吧,咱下楼吃饭。要是风向不对,你可得帮哥说好话啊。”
孟老头家的门没有关,防盗门虚掩。刘香进屋先钻厨房,仔细一看:“咦?孟大哥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是孟伯伯在炒菜呢。”
“今天正好有假,我回来看看。你怎么又跑医院去了?我爸说你今天刚到家。”孟阳顺手递给刘香一件小围裙,冲卞鹤轩说:“我让他帮我打下手,我爸在小院里支桌子呢,你帮一把去。”
“诶,这就去啊,孟大哥你忙,别让他动刀就行。”卞鹤轩惨兮兮地走向小院,都把小傻子给支开了,看来是真要严刑拷问。
小院里支了一张折叠四人桌,一盘拍黄瓜一盘炒花生米,馒头用菜罩盖着。孟老头正摆筷子,看见大轩子进来给腾出一块地方来。“坐这儿。”
“您是不是想审我啊?”卞鹤轩嬉皮笑脸一坐,有点儿二皮脸。
“你倒是精,还懂不打自招啊?”孟老头不怒自威,又看了眼狗腿,“腿没大碍?”
卞鹤轩伸手掀菜罩,拿了个大白馒头出来。“没大碍,您看您平时挺不待见我的吧,其实也关心我着呢。”
“我是怕香娃子找了个瘸子。”孟老头不给他油嘴滑舌的机会,“你先说,这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啊,就是让那活畜生给打进医院了,他再来我就不客气地讲道理了。”卞鹤轩避重就轻地说,也知道挣扎没用,孟老头肯定都打听明白了,“您放心,我嘴上老说打丫打丫的,哪回当着刘香动手了?知道轻重,没吓着他。”
这也是老孟一家最担心的顾虑。
孟老头意味深长地点头,对大轩子这种做法有些满意,就是嘴硬:“你这张嘴平时没个把门儿的,成天狂三诈四,千万记得可不准当孩子的面打人。那活畜生……当真打了你?”
“反正我说他打了,还有人证呢。他们干律师的最讲究证据,我手里都是证据。”卞鹤轩干吃着馒头,“这回您放心吧,香香不仅不见他,还觉得他是大坏人呢。我从一开始就不想闹大,闹大了难免牵扯别人,只要他不再来,我就当他是个屁给放了。”
孟老头嫌他吃相不端庄持重,又怕他噎着,把拍黄瓜给推过来了。“老话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你带着香娃子过,尽量别去招惹是非。你真出了事儿,孩子非急坏了。”
“不招惹,我特单纯,从小就不会打架!诶对,下个月还得去郑州出差一趟,到时候您多费心,把我媳妇儿看住了。”卞鹤轩自从得到老孟一家认可就开始飘了,张口闭口我媳妇儿,完全不害臊。
“郑州?这个我还没问你呢!”孟老头眼睛一瞪,嗓子一沉,“你到底打哪儿来的?做什么工作?我是上岁数老眼昏花,可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卞鹤轩知道这回藏不住了,干脆利索地来了个招认:“大爷……”
“谁是你大爷!”
“大伯,我坦白从宽,您能给个从轻处理吗?”卞总往嘴里扔了个花生米,嚼得嘎嘣脆。
“你好好说话!”孟老头就看不上大轩子没有正形儿。
“说,我好好说……咳!您这花生米是不是打死卖盐的了?就差我变个燕么虎飞出去。”卞鹤轩咳了几下,拿出谈正事的样子,“大名卞鹤轩,身份证绝对是真的,户籍所在地也不假,我是搞高铁美容的。今天你看见那车,是我的。家里情况都告诉过您了,有车也有房,名下无贷款。我妈同意我和刘香搞对象。明年我打算带他出个国,找个同性恋能结婚的地方,领个证,圆他一心愿,我俩正正式式算成家落定。”
孟老头继续摆碗筷,没抬头,像是没有触动,心口像豁开了一道大口子,一时间眼眶微烫,但很快就重新捡起了气势。“你说带他去结婚,是正经八百的结婚?国外的地方……同性恋都能结婚?人家认你们吗?”
“认啊,好多国家都认呢。虽然那证书拿回国没有法律效力,可我俩这也算是圆满了。”卞鹤轩笑得喜不胜收,“你别以为同性恋都是另类,这辈子都见不得光,刘香到国外就是很正常的人,没人歧视他喜欢男人。再说他也不傻啊,医生说他恢复得挺好,我跟您说,您可别去问他,香香想养一个孩子。”
“孩子?”孟老头心口又裂了一道,“哪儿有孩子?”
“真的,我媳妇儿说他妈叮嘱过,千万别要自己的小孩儿,遗传不能侥幸。这个道理您也明白,对吧?”卞鹤轩现在就想来口粥,快齁死了,“他特听话,知道自己的孩子要不了,喜欢男人也没地方生去,前阵子跟我说想养个别人不要的。”
孟老头莫名一凛,可能是他一直都把刘香当小孩儿看了,从不敢奢望他能长大懂事,能结婚生子。“香娃子这意思是……”
“意思多明白啊,他想跟我成家。”卞鹤轩说完看出孟老头眼睛红了,嚯,真是格外通红啊。
半晌,孟老头拿手捻了一粒花生米,语气有些古怪:“我还以为,这辈子也见不着孩子有个自己的家了。这回燕子是放心了,是真放心了。以前吧,不知道你打哪儿来的,我这心里不安生。现在又觉得你条件太好了,还是不安生。”
“不安生什么啊,我外貌条件是突出了一些,但是咱香香也不差啊,巨他妈可爱。您看过他手吗?又白又长,绝了!”卞鹤轩拿起桌上的蒲扇呼哧呼哧扇着,没喷六神,自己赶蚊子呢,“您就当我一穷二白,将来我上一份意外保险,受益人全是刘香,放心了吧?万一我……”
“你这嘴就是缺个把门儿的!这话是随便乱说的?”孟老头一巴掌把蒲扇摁了,“哪能万一!你得活得比他久才行,以后有个病啊灾啊的,忍着也得活过他去。”
卞鹤轩眼瞧着大黑蚊子就扑过来了:“是是是,我是狗王八,长命百岁。”
“什么狗王八!”
“您别动气,我肯定好好生活。”卞鹤轩竭力将人稳住。
孟老头这回算是认了,半天没说话。猛然起身往屋里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把一样东西往桌上放。
“这个,是香娃子的,一直存在孟家。既然你俩打算结婚,我也不瞒你,跟你说个干干净净。”孟老头终于能给燕子一个交代,东西存了十几年,却又像昨天的事儿,颤颤地打开了信封,“这个存折,是燕子卖了她父母房子的钱,是她嘱托给我孟家的大事。原先她想着这是给未来儿媳妇的聘礼,我俩合计好的,等孩子领证那天再拿出来。可自打知道香娃子是同性恋我就良心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我没带好他。往后我要不在了,见着燕子我怎么说呐?现在你仔细听好,香娃子不娶老婆,他跟你成家了,这钱我得让你知道,可绝对不是给你。”
“您千万别给我,我可是大款。”卞鹤轩想拿出银行卡显摆。
“我知道你有钱,高铁那么大工程你都能接住。刚才你说那话我可当真,天地良心,孩子交给你了,你得立个保险。”
“立啊,但受益人还得加上我妈。”卞鹤轩心无杂念。
“那也是应当的。现在我跟你合计合计,这几年吧,我一直琢磨燕子这一笔钱怎么办,就想给孩子买个大病保险,那种带什么靶向药的,咨询过好几家了。可对面一听是轻微智障,都说不给保。大轩子你本事大,能不能给孩子找个保险上?”
“他哪儿是轻微智障啊,他是边缘智力。”卞鹤轩猜测一把,“您是不是问错了?刘香上意外保险可能真有困难,现在险种也多,包我身上了。”
“那这钱等你问回来……”
卞鹤轩看刘香端着两盘菜过来了,把存折推回去:“这您就放心吧,快把这个收好。要真领养个小的回来,那是您半个亲外孙,花钱的地方多着呢。那炒胡萝北来了,弄上菜汤子可歇菜!”
刘香端着盘子一路小跑,刚进小院就让卞鹤轩给接着了。盘子一拿走,手指头烫得直摸耳朵,挨烫了还挺高兴。
“孟伯伯,你和我大哥饿了吧?”刘香沉不住气,像有话要说。
“以后不许这么端菜啊。”顾忌孟老头还在,卞鹤轩不敢吓唬,只敢象征性地警告。
“我急着来啊,刚才告诉孟大哥咱俩要领证了,可孟伯伯还不知道呢。”刘香揪住耳垂不停呼气,像过年讨红包的小孩儿,往孟老头眼前蹭,“孟伯伯,告诉你个大事儿,我要结婚了。”
孟老头一笑,眼前刘香还是4、5岁样子似的:“真的啊?你这孩子是有福气。”
“真的,是真结婚。”刘香看孟大伯笑他,以为不信,“大哥和我去外国领证,我刚才问孟大哥了,他说他也知道,外国就是给男人和男人发结婚证。等到了那天,我想在门上贴喜字,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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