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水仙花成精了 (丘山月)

　　俞岳一阵无语，又懒得反驳。
　　不管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儿子，竟然说的这么难听，那到底谁是狼谁是狗？
　　俞小鱼的身体发育比于天要缓慢不少，但是这丝毫不妨碍他的智力水平。当于天看到他那张越来越像自己的脸时，心里就明白了，这小子已经到了什么都懂的年纪，只不过是在装傻充愣而已。
　　“别装了，俞岳又不在家。”于天冷笑着望着婴儿床里的人。
　　俞小鱼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用力吸完奶瓶里最后一滴奶，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两手扶在床沿的栏杆上。
　　其实他的身高已经接近一周岁的正常小孩，发育之快能让不知内情的人大为惊讶，走路也完全不是问题，只不过懒得动弹，成天摆出一副面瘫脸，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就等着俞岳来哄他。
　　这段时间俞岳顾虑于天的心情，一下班就匆匆赶回来，接手看孩子的事，尽量缩短于天跟俞小鱼正面杠的机会，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的父子关系进一步恶化。
　　“衣服穿好，带你去花店。”
　　“干什么？”
　　“还能把你卖了？”
　　于天将衣服扔床上，转身进了浴室收拾自己的头发，等他出来的时候，俞小鱼已经换好衣服，从婴儿床上爬了下来，正正经经地站在玄关处等他。
　　俞岳不在，于天也就没必要摆出慈父面孔，打开门直接就走了。他步子迈得大，俞小鱼屁颠颠地跑着追赶他，急的一脑门的汗，却不肯认输，咬着牙紧跟在他屁股后面。小区里的人纷纷观望这对父子。
　　小区大门口是段下坡路，俞小鱼脚底刹不住车，一下摔倒在地，掌心在粗糙的地面上磨破了皮，立刻见了红。
　　于天根本没发现身后的异常，照旧朝前走。
　　俞小鱼趴在地上，眼眶红通通地盯着前面快速远去的背影，鼻子一酸，忍不住喊了一声：“爸爸——”
　　于天脚步一顿，转过身去，才发现臭小子躺在地上，嘴巴瘪成一团，委屈地快要哭了。
　　他僵硬地站立了两秒钟，不情不愿地折回去，弯腰揪住了俞小鱼的衣领，想了想又缩回手，两手插进裤子口袋里，皱眉道：“哭什么哭？”
　　俞小鱼的眼泪硬生生吞了回去，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掌心的伤口蹭到衣服，疼得他龇牙咧嘴，脸颊上软软的肉皱成一团。
　　于天抿了抿唇，转身继续走，步伐却稍稍慢了些。
　　出租车一路到花店，于天将孩子往店里一扔，就跟管理员到后面去谈事情。
　　管理员注意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幸灾乐祸道：“这么快就剑拔弩张，看来你地位不稳啊。”
　　“少废话。”于□□他伸出手，“我要的东西呢？”
　　“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就准备好了，所有归你使用的资金已经全部划到了卡里，来，这里签个字。”管理员抽出一份文件，指了指右下角的空白处，“怎么突然要把财产领回去？之前不是说好了存在账户里的么？”
　　“存在这里让你白吃利息？”于天故意嘲讽他，神色有点闷闷的。他签完字，咬破食指，在签名处滴下一滴血。半晌冷声道，“那小子太精了，财产放你这我不放心。”
　　先前假装没有财产这回事，就是为了防俞小鱼。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俞小鱼这么狡猾，财产还是要亲自保管才稳妥。
　　管理员不客气道：“儿子再精也精不过老子，就你这抠门相，俞岳跟你过得下去么？”
　　“再多说一句，我就申请冻结你的育儿补助。”
　　管理员立马闭了嘴，犹豫片刻又道：“其实……现在那边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你要是怕他跟你斗，完全可以将孩子送回去。”
　　于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开门的时候，俞小鱼正站在门口。
　　于天一口气提了起来：“你偷听？”
　　俞小鱼盯着他装了卡的那只口袋瞅了眼，抿着唇没说话。
　　于天脸色黑黑的，管理员刚才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很快被甩出脑海。
　　送俞小鱼回去容易，但是后果很严重。
　　俞母肯定接受不了孙子没了的事实，俞岳也绝对舍不得。
　　于天低头瞧着地上的小不点：“靠你爸那点死工资是养不活你的，想吃香的喝辣的，就听话点，好给我摆臭脸。”
　　俞小鱼丝毫不惧：“我奶奶有的是钱。”
　　于天：“……”
　　还没想好要怎么奚落这个熊孩子，手机就响了。
　　于天看着来电人愣了下，自从他长大以后，就再也没在这个手机上接到俞母的电话。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
　　俞母躺在医院的病房上，怀里抱着俞小鱼，正逗得他咯咯直笑。
　　于天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给俞岳发了条短信，而后冷眼旁观这祖孙二人玩闹，心里颇为不忿。
　　想当初他还是个宝宝的时候，俞母多心疼他啊，整天“大宝贝”“乖孙”的叫，这才几个月，就新人换旧人了。
　　“于天？”病房外传来林天的声音，“跟我拿下药。”
　　两头都是讨厌的人，屋里的更讨厌，于天就跟着林天出了门。
　　林天将俞母的病历本递过来，于天伸手去接，他却突然缩了回去。
　　林天低声道：“方便留个电话？”
　　于天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我这里有些关于俞岳的事，你不想知道？”
　　“现在说。”
　　“不太方便。”
　　林天指了指医院大门口，俞岳正快步朝他们走来。
　　“158XXXXXXXX。”
　　林天笑着记下手机号，将病历本塞进于天怀里：“直接去缴费窗口刷卡拿药。”转身朝俞岳挥了挥手，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俞岳！”
　　俞岳跟林天打了个招呼，等他走了，才问于天：“怎么回事儿？”
　　于天说：“你妈下楼梯的时候摔了，扭了脚，头上也有伤，医生看了说没什么大问题，再观察两个小时就可以出院。”
　　俞岳点了点头，要进门的时候忽然抓住了于天的手臂：“林天刚跟你说什么？”
　　于天的目光闪了下，抖了抖手里的就诊卡：“让我去拿药，差点忘了，你先进去吧。”
　　俞岳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这才进了病房。


第58章 好皮囊
　　俞母的伤并不严重, 医生给她开的是消肿的药水，涂在脚踝处就行。
　　于天取了药往回走，刚推开病房的门, 就感觉到里头气氛紧绷, 似乎有些不妙。
　　“你说，这伤到底怎么来的？”俞岳的口气有点咄咄逼人, “你下个楼梯会摔成这样？”
　　“都说了是下楼梯了，你这孩子, 怎么老是问个不停了, 真是的, 小小年纪就婆婆妈妈，将来你儿子也学你这破德性。”
　　“妈，你别转移话题, ”俞岳沉声道，“是不是那个老不死的又来找你了？”
　　俞母脸色一正：“他是你爸爸，什么老不死的？”
　　“我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妈。”俞岳说, “他动手了对不对？”
　　俞母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于天有些发懵，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明白此时最好别插话，免得惹火烧身。
　　俞岳摸出手机开始拨号。
　　俞母问道：“你打给谁？”
　　俞岳没回答。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要报警？”
　　俞岳依旧不说话。
　　“你疯了！他是你爸爸，你脑子锈住了是不是？”俞母顿时急了，将孩子往于天怀里一塞, 劈手就去夺手机。
　　俞岳往后一躲：“他都骚扰你多少次了，你还忍着？这次都跟你动手了，你看看你脚脖子肿的，再不给他点教训，他还无法无天了！我就不信把他逮进去关几天，他还敢这么嚣张！”
　　“混帐东西，手机给我！”
　　俞母气得狠了，连右脚的肿胀都顾不上，一条腿撑着地，探身就手机抢了过来。
　　俞岳急的跺脚：“妈，我们不怕他！”
　　“你给我闭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个老不死就是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可他要是被逮进去留了案底，你以后考公务员怎么办？不政审了？你就打算一辈子当个临时工？我告诉你，妈从来就没怕过他，可要是被他这颗老鼠屎毁了我儿子，那我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俞岳震惊地望着他妈，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理由。
　　自始至终，他都以为他妈还忘不了他那个血缘上的父亲，所以才会一忍再忍。
　　“妈——”俞岳难受地握住了他妈的手。
　　“行了，别磨磨唧唧的，硬气点，像个男子汉。”俞母拍了拍他的背，让他转身半蹲着，趴在他背上，“走，回家去吧。”
　　俞岳鼻尖酸酸的，背着他妈走在前面，于天抱着俞小鱼紧跟在旁边。
　　俞母感叹道：“妈当年也是眼神不好使，所以说啊，你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有些男人啊，别看皮囊长得好，实际上扒掉那层皮，还不知道里头烂成什么样儿。”
　　俞岳鼻尖的酸涩感突然没了，尴尬地偏了偏头，目光落在于天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