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称 (甜梅星)

　　王亦鸣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陆文宇拉住他的手，说：“小鸟，能和你这样说话……我感觉特别幸福。”
　　王亦鸣说：“我也是。”
　　最起码他很坦诚，王亦鸣想。
　　不管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刚刚，陆文宇总是很坦诚。他非常直视自己的内心，也清楚地表白自己的意愿。王亦鸣觉得在这一点上，他比不上陆文宇。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搓了搓脸，说道：“走吧，你不是想看水吗？我们可以走去夫子庙。”
　　“对不起，小鸟。”陆文宇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王亦鸣笑了笑，说：“真的，没什么。”
　　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那些跳着广场舞的大妈们，他发现了，自己也是不快乐的。
　　从水游城走到夫子庙，很近。
　　这是著名的景点，一路上灯光璀璨，充斥着大量的人群还有旅行团，仿佛一个永不熄灭的不夜城。王亦鸣来了很多次的夫子庙，小时候，他还记得来这里看过灯会。那时候爸爸给他买了一个棉花糖，王亦鸣一路走着，特别宝贝那个棉花糖，结果棉花糖被人群挤掉了……他现在仍能想起那时候的伤心。
　　“秦淮河。”王亦鸣说，“到了。”
　　秦淮河边停着画舫，可以从水上参观，但王亦鸣从没体会过。
　　夫子庙人潮涌动，王亦鸣和陆文宇好不容易找了个空的位置，就靠在石桥栏杆上聊天。
　　王亦鸣看了看黑色的河水，桥内侧有灯，水面上不时地飞过小虫子。
　　“以前你来过吗？”王亦鸣问。
　　陆文宇说：“肯定来过啊，不过晚上没怎么来，我记得这里还有个南京大牌档，之前和朋友一起去吃过。”
　　“南京大牌档……”王亦鸣说，“好吃吗？我都没吃过。”
　　陆文宇有些惊讶，说：“你们本地人是不是不吃这个？”
　　王亦鸣笑了笑，说：“不知道，可能我是假的南京人吧。”
　　王亦鸣跟陆文宇说了小时候的那个棉花糖的故事，陆文宇说，清明节的时候也是，他有个外地的同学过来看他，他就带他来夫子庙玩。
　　“简直了，那个人……只能看见后脑勺，走路还不能掉头。”陆文宇心有戚戚地说道。
　　王亦鸣说：“嗯，过年的时候更恐怖呢，旁边都要有武警的，警察叔叔真不容易。”
　　陆文宇笑了笑，又说：“之前还有一个朋友过来找我，说要请我吃饭，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王亦鸣顺着陆文宇的话头往下说。
　　“他女朋友和他分手了，然后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希望我能去劝劝他们。”陆文宇说。
　　王亦鸣说：“不是吧？这么麻烦的吗？我最讨厌做这种事情了。”
　　陆文宇感同身受地说：“哎，我也是，真的很不想插手别人的事情。况且……那个女孩儿已经找到新的男朋友了。”
　　“这么快啊。”王亦鸣张了张嘴。
　　“快吗？可能是……对方有点趁虚而入了吧。”陆文宇挑了挑眉，说道。
　　王亦鸣说：“趁虚而入啊……”
　　他不太确定，说：“这种，应该很容易成功吧？”
　　陆文宇想了想，说：“应该吧。之前……我好像也有过一段这样子的。”
　　“啊？”王亦鸣惊了，“是你趁虚而入别人，还是别人趁虚而入你？”
　　陆文宇说：“……还是换个话题吧。”
　　他们在河边聊了很久很久，话题风云变幻，从感情生活聊到如何入党，从福尔摩斯说到纸牌屋。王亦鸣忽然想到了乔布斯，想到乔布斯在2005年的时候在斯坦福毕业典礼上的一段话。
　　那段话是关于如何把生命中的点点滴滴串连起来。
　　乔布斯说：“不可能从现在这个点上看到将来；只有回头看时，才会发现它们之间的关系。所以，要相信这些点迟早会连接到一起。你们必须信赖某些东西—直觉、归宿、生命，还有业力，等等。”
　　王亦鸣想，他和陆文宇的生活也是这样，他现在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只有等到以后才能知道是对是错。
　　“你以后想做什么，陆文宇。”王亦鸣低着头看着河面。
　　“我不知道。”陆文宇站在他的身侧，回答他。
　　你会留在这个城市里吗？
　　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你……是不是已经快离开我了。
　　王亦鸣想着想着，最后抬起头。
　　夫子庙这里有一棵祈福的树，上面系了很多愿望。王亦鸣一次都没有试过。
　　这个晚上，他第一次萌生出了去拜神的念头。他想拜一拜，如果真的有神灵存在。
　　“走吧，不早了。”陆文宇说。
　　“嗯。”王亦鸣点点头。
　　他们两个穿越人潮，走着去坐地铁。
　　王亦鸣突然说：“我不回学校了，我要回家。”
　　陆文宇愣了一下，说：“行，那我们还顺路吗？”
　　“不顺。”王亦鸣说，“我坐三号线，你坐二号线。”
　　“那我送你。”陆文宇回答的从善如流。
　　“只到车站。”王亦鸣说。
　　陆文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好。”


第30章
　　回家以后，王亦鸣在亚马逊上买了很多书，满200减100，第二天送货上门，童叟无欺。王亦鸣抱着那一堆书，觉得还是书好，书能给他安全感，文字能给他安全感。
　　如果王亦鸣信神的话，他觉得自己会相信文字。
　　王亦鸣挺佩服仓颉这个人，如果没有他，那么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存在了。
　　下雨了，他从早上七点就醒了过来，一直窝在沙发里看书。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王亦鸣才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去坐地铁。
　　这个周末他外婆过来看他，带了一大堆吃的过来，非要王亦鸣背到学校去。
　　“背不下了，外婆。”王亦鸣苦着脸，看着自己的双肩包被塞满，他有一种自己要去露营的错觉。
　　外婆非常执着，说道：“要的，自己在学校照顾好自己啊。”
　　“嗯。”王亦鸣点点头，手里还拿着白天没看完的小说。
　　他走出一段路，外婆又把他喊了回去，她道：“不开心吗？开心点儿啊！人间不值得。”
　　“我靠，外婆你也看李诞的脱口秀啊。”王亦鸣震惊了。
　　外婆笑了笑，说道：“别以为我这个老婆子很落伍好吧，去吧，多吃点儿，你看你瘦的。”
　　“外婆再见！”王亦鸣朝她挥了挥手。
　　他心情不好，已经到了他七十多岁的外婆都能看得出来的地步。
　　王亦鸣叹了一口气，打着伞去地铁站，却没想到站路边等红灯的时候前面有个小水洼，一辆呼啸而过的桑塔纳开过，王亦鸣连躲都没有时间躲。
　　“开车慢点儿会死啊！”王亦鸣悲痛地喊道，欲哭无泪地看了看自己已经湿透的裤子和球鞋。
　　继续走，上了地铁，王亦鸣不敢坐，就这么站着，到了下车的时候，他站着的地方果然有一滩水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尿裤子了。
　　好不容易历经艰难险阻回到宿舍，却发现自己忘带宿舍钥匙了，舍友都在东城网吧里开黑。
　　王亦鸣真的就差两眼一闭，当场气晕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把背包借放在隔壁宿舍，下楼去食堂吃饭。排队买了碗热腾腾的米线，吃第一口的时候还被烫到了。
　　王亦鸣呆愣在座位上，第一时间忽然想打个电话给陆文宇。
　　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他。
　　如果是陆文宇在他身边，他肯定不会这么倒霉。
　　王亦鸣以前看过一个说法，怎样判断你喜欢上一个人呢？就是你走路上看到一棵奇怪的歪脖子树都要拍给他看的时候，那十有八九没跑了。
　　昨晚在夫子庙分开之后，王亦鸣第一次没有和陆文宇聊天。仅仅一天，他都觉得像是世界末日。他真的太喜欢陆文宇了，他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想要听见他的声音，想要和他说自己遇到的事情，就算无话可说，他也可以和他互相发表情包打发时间。
　　他要怎么样才能把陆文宇忘掉？怎么才能……
　　王亦鸣光是想一想，就觉得难以呼吸。
　　他吃到一半，对面座位上突然坐下一个人来，王亦鸣看了他一眼，“晚上好，李可。”
　　李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了看王亦鸣的头发，又看了看他的裤子和鞋子，说道：“你今晚游泳过来的吗？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王亦鸣说：“在路上被不良司机袭击了。”
　　李可说：“哈哈哈，操，真想给你拍张照片。”
　　王亦鸣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按住李可蠢蠢欲动的右手，警告地说道：“你在玩火，男人。”
　　李可都快要被王亦鸣笑死了，随口问道：“陆文宇呢？你都惨成这样了，他不管你？”
　　“别提了。”王亦鸣突然安静下来。
　　李可敏感地说道：“怎么了？吵架了啊？”
　　王亦鸣吸了一下鼻子，说：“没有吵架。”
　　“那是什么？”
　　王亦鸣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放空，而后看着李可的眼睛说道：“我跟他没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