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叫爷爷 (苏盛)

　　但是，老天似乎非常想让他尝尝新水果，没等他走到门口，只听“轰”一声惊雷，瞬间降下瓢泼大雨，雨大得外面的景色都模糊了，赵镇河还以为自己老花镜突然掉了，摸了一把脸才想起自己现在耳聪目明。
　　得，走不掉了。
　　赵镇河走回货架前面，拿起红彤彤爱心形状的小果子，大声问道：“老板，这好吃吗？”
　　网瘾青年慢了一拍才从手机里抽身，他看着赵镇河手里的果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坚定地摇头：“不知道。”
　　“老板，你自己卖的水果你不知道味儿？”
　　“没吃过。”
　　赵镇河：“……”
　　如果坐那儿的是赵慕高，赵镇河早就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了。
　　你跟我说不知道？
　　公司主营什么你知不知道？
　　产品定价标准多少你知不知道？
　　顾客满意度你知不知道？
　　敢说不知道把你头都拧下来！
　　就在赵镇河努力运气免得咸吃萝卜淡操心把自己气到的时候，店主放下手机，随手扒拉出一个小盆，慢吞吞地走过来，当着赵镇河的面抓了两大把果子放进盆里，然后再慢吞吞地走到水池边，稀里哗啦地把果子洗了一遍。
　　“唔，挺甜的。”吃完一颗，店主对天沉思，估计是深深品味了一会儿，给出一个结论。接着他端着盆子坐回柜台里，边玩手机边招呼赵镇河，“一起吃？”
　　吃就吃。
　　赵镇河走过去，随手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柜台旁边，和店主你一颗我一颗吃起来。
　　果子进了嘴，赵镇河不得不点头，的确挺甜的，口感和樱桃有点像，不过没有核。
　　外面的雨眼看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赵镇河又不太会玩手机，只能和店主搭话解闷。
　　“老板，我来你这儿买过还几次水果，你怎么总在玩手机？”
　　“手机好玩。”
　　“不招呼一下客人吗？像是问问‘您要什么水果啊？’‘西瓜要大的还是小的？’‘今天的菠萝很新鲜。’之类的话。”
　　“不用问，自己挑，挑完我秤。”
　　“你们现在卖水果都这么……嗯……”
　　“硬核。”
　　“听不懂……”
　　赵镇河感到了深如黄果树瀑布的代沟。
　　“想买的人，不管是酸是甜是大是小，店里没人都可以自己秤好把钱放在桌上。不想买的人，你追屁股后面这个好那个甜说破嗓子，怎么进来的还是怎么出去。既然我招呼不招呼，和客人买不买没什么关系，我何必费这个口舌。”
　　赵镇河：太有道理了我要不是脑子还算清醒都要被你说服了……
　　“别楞着，吃啊。”店主示意赵镇河赶紧吃，还有半盆果子呢。
　　赵镇河懒得反驳他，破罐子破摔和他一起吃起来。
　　不小的水果店里，除了门外哗哗的雨声，只剩下两人嚼果子的嘎吱嘎吱声，听起来既有种夏日的清凉感，又让人有点牙渗。赵镇河闻着店里水果的香气，靠着椅背渐渐放松下来，要是现在手里有个蒲扇，脚边点盘蚊香，再往竹篾编的席子上一坐，那多悠哉。
　　自从摔下山崖，各种各样事情就没断过，不管莫名其妙变年轻，还是孙子和男人谈恋爱，亦或是被亲家孩子表白，一件一件都让人头大不已。不管外表看起来有多无所谓，多轻松自在，赵镇河的心都没放下来过。只要一闲下来，他就忍不住去想，到底为什么会变年轻，难道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他现在其实正在弥留之际，这一切都只是死前的一个梦？
　　看看自己光滑的手背，赵镇河忍不住上去掐了一把，然而下手有点没轻没重，这一下疼得他脸都皱了起来。
　　这一幕刚好被店主看到，他用‘你没毛病吧？’的眼神扫了赵镇河一眼。
　　赵镇河脸上有点挂不住，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目不斜视地盯着门外。
　　如果不是做梦，那就是老天和他开玩笑，闲来无事捉弄一下这个固执又无趣的老头子？
　　不然还能是为什么？
　　他赵镇河虽说不是多有钱，自己半辈子总算打拼下一个公司，衣食无忧车房不缺。
　　没结婚但有一个大儿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儿媳也孝顺，孙子虽说喜欢男孩儿，但人品上没有问题，顶多算爱好上的偏差。
　　身体也挺好，无病无痛活到七十，除了血压血脂血糖沾到临界点的边儿，其他零件都运行良好，再活十年不成问题。
　　生活也没什么烦恼，每天打打拳写写字，出去溜溜弯，清闲又自在。
　　他这么一个快活的小老头，何来回到过去的迫切需求啊？既然没有，那把他五十来年的岁月印记拿走干嘛？！
　　赵镇河眉头紧锁，苦大仇深地看着手里的果子。
　　说起来这果子还挺可爱的，居然是个爱心的形状。
　　爱心？
　　赵镇河突然坐直。
　　其实吧，硬要说他这辈子缺点什么，那就只有感情生活了，虽然他一直不觉得这是人生必须品，但，搞不好老天爷硬要觉得他缺了这一环呢？
　　难道，真是因为这个？
　　赵镇河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康铭的脸，还有那句“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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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镇河：不不不不不不不要开玩笑了，费这么大劲把我变年轻五十岁就是为了让我和好兄弟的孙子谈恋爱的吗？老天爷吃饱了撑的啊？
　　“轰！轰！轰！”天上突然劈下三道雷，白光照亮了整个街道。
　　赵镇河：……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大概是他老盯着手里的果子看，店主踢踢他屁股下的椅子，问道：“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赵镇河一楞，回答道：“不是，很好吃的。”
　　“我以前也没吃过这个，不过看着挺可爱的，我就进了两箱，”店主看起来挺高兴，“还好味道不错，不然卖不出去就浪费了。”
　　赵镇河差点呛到，他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不尝尝就进货？”
　　“网上订的，怎么尝，其他店里又没卖的。”店主边吃边回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担心卖不掉的样子。
　　“那你少买一点，尝过味道再进货啊。”
　　“限购的！”店主瞪眼，脸上终于不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我能抢到两箱就是赚到了，哪来那么多机会给你先尝后买。”
　　“你不怕买来不好吃？”
　　店主倒是理直气壮得很：“人生不就是这样，有好的自然有坏的，但机会一辈子就一次。你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怎么，还要去问‘我可不可以先跟你亲一下嘴确定好不好亲再决定要不要和你谈恋爱’？”
　　这什么歪理？赵镇河简直想敲敲他的脑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
　　“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思想这么保守畏缩？”店主用懒得理你的眼神瞥了一眼赵镇河，举起一颗果子伸到他的面前，“好吃吗？”
　　赵镇河不明所以地回答：“好吃啊。”
　　“好吃不就完了。”店主把果子扔进嘴里，嘎吱嘎吱嚼碎咽下去，“你不买来吃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如果买回来好吃，就开开心心吃掉，如果不好吃，就不吃呗，全当花钱买个教训。我看你也就二十出头，以后人生里没遇到过的事情多了去了，老觉得没见过就不敢去尝试，你日子也别过了。”
　　“年轻人，有点冲劲，别畏首畏尾的，跟个老头子一样。”店主把最后一颗果子塞进嘴里，满意地眯起了眼。
　　被一个小青年教训了一顿，还被他叫年轻人，赵镇河心情复杂到说不出话。总觉这小子一嘴歪理，又没办法反驳。
　　店主才懒得管他怎么想，把盆子扔在一边，指指外面：“雨停了，你是回去还是再坐会儿？”看他不动，又补充了一句，“再坐会儿也行，要吃果子你得掏钱买了。”
　　赵镇河没好气地站起来，伸出手。
　　店主：“干嘛？”
　　赵镇河：“给我袋子，我买五斤！”
　　在店主略显冷淡的‘热情’挥手下，赵镇河神情漠然地走出水果店。
　　“唉。”他看着手里的三袋水果，尤其是那袋过重的‘爱心果’，长叹一声，“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吃。”
　　大雨把一天的灰尘都冲刷干净，路面就像新铺的一样。赵镇河难得童心爆发，踩着马路牙子当平衡木，一路摇摇晃晃往前走。手里的袋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哗的声音，像风刮过树叶，清脆悦耳。
　　“嘟嘟。”
　　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
　　赵镇河停下脚步，转过身。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正跟在他的身后，挡风玻璃后面是康铭依旧严肃的脸，他伸手打开副驾驶的门，问道：“要上来吗？”
　　赵镇河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到康铭的脸被他看得忍不住露出些许局促，他才耸肩一笑，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接着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声音略带雀跃地指挥道。
　　“回家！”


第二十七章
　　赵镇河拿起一个爱心果放进嘴里，眼睛看着电视，耳朵却听着厨房里的声音。
　　康铭大概正从洗碗机里把碗拿出来放进碗柜，能听到金属架和瓷碗清脆的碰撞声，接着是哗哗的水声和纸张被撕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