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叫下等人?听听骆文俊语气里对调酒师这一行满满的不屑和对自己身为骆家人的优越感,能来“金色辉煌”的虽然都不是一般人,但也不是谁都像骆文俊、赵建平等人那样,背后有个大家族大企业的,这里顾客大多还是没有什么背景的白领之流,骆文俊对骆文承的鄙视,基本把他们也都给划进去了。
顿时不少人都皱起眉头,对骆文俊冷眼相向。
尤其阿K这些调酒师与侍应生们,更是瞬间对骆文俊反感到极点。
唯有骆文承毫无动容,挺直腰杆,看着骆文承就好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淡淡说:“那你觉得什么是上等人呢?像你这样身体里流着骆家这种豪门的血的人吗?我靠我自己的能力赚钱,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世界上像我这样的人很多,凡是有一技之长并努力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生存资源的人不但不可耻,反而是最值得尊敬的。你也是在社会底层呆过的,我以为你会明白这一点才是。”
骆文承解下自己的领结,脸上有着疲惫和无奈:“你质疑我的谋生能力,我证明给你看过了,希望你和你的朋友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并且希望你们理解,我实在没有和你们一样靠谁吃饭的志向。”
他说完,朝阿K鞠躬:“给阿K老师你添麻烦了。”
阿K摆摆手:“我还要谢谢你让我见识了新手法呢,以后有时间我们再好好交流,毕竟我们可是靠这个吃饭的,不像某些公子哥,成天无所事事到处挑事,屁都不会还觉得自己多么高人一等,真以为自己活在旧社会呢。”
阿K冷笑着看着骆文俊和有些尴尬的赵建平等人,赵建平等人本就被周围异样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被阿K这么一说更觉难堪,偏偏周围还有不怕事的起哄:“是啊,既然看不上调酒这行业,还来喝什么酒啊。”
“他们可不只看不上调酒师,还看不上厨师、司机、保洁员、工人呢。”
“小点声,这几位背后可是海宁排名靠前的几个大企业,人家是上等人,高贵得很。”
“什么大企业,教养这么差简直给社会制造败类!”
骆文俊还有些不在状态地发懵,赵建平等人连拖带拉地把他给拽走了,他们光辉闪闪地进来,却是灰溜溜地逃走,估计好长一段时间都要成为海宁人的谈资了。
偏偏不知何时离开,又不知何时回来的刘伟志笑眯眯地宣布:“我们老板说了,他开酒吧做生意,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商人,咱们酒吧这档次接待不起高贵的豪门子弟,以后骆先生赵先生这几人,永不招待。”
“好样的!”
“老板真性情啊!”
“在人家酒吧里指着人家员工鼻子骂下等,是个人也受不了这个气啊。”
顾客们一致好评,只有还没完全离开的骆文俊听到了刘伟志的话,瞬间清醒了过来,脸色惨白。
酒吧老板不就是陆九爷?他这话什么意思?
自己今天费尽心机过来,不但没见到人,没刷到好感,反而还让人生厌了?!
骆文俊一瞬间又气又急,胸口翻涌,哇地一下把刚喝进去的酒和之前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搀扶他的赵建平吓了一跳,嫌恶地连忙松手,骆文俊好不好正巧摔在自己的呕吐物上,那狼狈模样简直别提了,周围人莫不退避三舍,冷眼看笑话。
骆文俊简直要气晕了。
他今天精心装点,就是为了让自己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再用骆文承的粗鲁野蛮失败无能来衬托自己,娇柔的、善良的、单纯的,优雅的,敏感纤细的男孩儿,他听说这是陆九爷喜欢的类型。
可骆文承压根不按照他的剧本来。
他甚至像换了一个人,好像什么都没做,就调了几杯酒,却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打乱,还让自己丑态百出。
骆文俊可以想像,今天过后,骆文承的形象恐怕要翻篇,而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会变成自己。
……
刘伟志重新上楼,进入VIP包厢,恭敬地说:“先生。”
陆崇坐在沙发上,前面的玻璃矮几上摆了好几杯鸡尾酒,都是骆文承刚才调出来的,刘伟志让人弄了几杯进来,没引起谁注意。
陆崇手里端着一杯淡绿色的酒水,这杯酒叫做“竹”,颜色从上至下由浅到深,散发着一股微妙的香气,让人如同置身青葱竹林,心旷神怡,无论是视觉还是嗅觉上,都是一种享受。
他喝过许多酒,也见识了很多,却从未见过这样奇妙的东西。
那个青年身上仿佛有谜似的。
刘伟志问:“先生喜欢这种酒吗,要不把人带来专门给您调酒?”
他这话有试探的意思,因为实在太意外了,一向对任何事情都淡淡的先生居然会注意到骆文承,而且叫他出面解围一次不算,到最后了还让他出去给人撑场子,下骆文俊的脸面。
先生什么时候对人这么上心过?以前就算对少年人这个群体多一丝关心,但也仅花些钱资助罢了,况且骆文承可不是没成年的小少年了,本不在先生怜悯的范围内。
陆崇想着先前那人明明已经愤怒到极点,却仍不动声色的样子,像绵绵的流水,悄无声息地化解自己的难堪,用自己的体面反衬出对手的丑陋狼狈。
很聪明,聪明又倔强,隐忍而不失血性,众目睽睽之下展现出来的从容挥洒,影射出一个棱角鲜明的灵魂。
好像……更像很久之前的那个人了。
他闭了闭眼,笑道:“我看起来那么像酒鬼吗?”他放下酒杯,“走了。”
刘伟志有些不解,这是没兴趣的意思?
不过先生的心思向来难猜,刘伟志不敢多想,老老实实送他出去。
第16章
骆文承扯开衣领,趴在洗手台上吐,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他脑袋昏昏沉沉,强自维持清醒,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阴沉不见底。
领班找过来:“小骆你在这啊,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骆文承摇摇头,他微低头,神色疲惫而厌倦,说:“领班,我要辞职,今晚的损失,我会负责。”
领班一脸讶异:“你做得很好,为什么要辞职?经理都特意打电话给我表扬你了,明天起你就去吧台调酒吧,至于损失,有什么损失?今晚你还为我们酒吧创收一笔呢,我会给你发一个大大的红包。”
骆文承淡淡一笑,那个人在楼上应该将一切都收入眼底了吧?骆文俊露出那样的嘴脸,恶毒、乖张、愚昧,表面一套内里一套,最为可笑的是被一激就把真实脸孔抖了个干净,从头到脚蠢透了,如果这样那人还能看上骆文俊,那还真是真爱了。
他眼里闪过一道讥讽,接着又有些茫然,没有继续和领班争辩,一个人沉默地离开酒吧。
这间酒吧,他是不会再来了。
那个曾被他当作攻略对象、野心勃勃想要接近的人,他也不想再接触了。
他看了看周围热闹之后的冷清狼藉,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忽然他看到一辆玛莎拉蒂开走,那应该是骆文俊的车,骆开芳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心底忽地就冒出一个念头,他伸手拦了辆的士:“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
夜色中,一辆蓝色玛莎拉蒂行驶在街头,突然睡在后座上的人爬起来:“停车、停车!”
司机立即踩了油门,后座上的人捂着嘴打开门,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扶着墙角吐得稀里哗啦。
司机立即跟过去:“二少,二少你没事吧?”
骆文俊在家里被称作二少,这是骆开芳要求的,对骆开芳来说,骆文俊就是他的第二个儿子,没有什么骆文承,也没有什么换子风波,他的次子自始至终只有这么一个。
然而骆文俊非常不喜欢这个称呼,谁都知道骆文承当年被称作“骆二少”,这到今天似乎都还是骆文承的专属称呼,所以他不喜欢下人在外面这么喊他。
司机一急,不小心就喊了出来。
正在呕吐的骆文俊一个气急,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就朝司机甩了过去:“滚!”
司机不防,被砸了头,火气也立即窜上来了。
他给骆家开了二十年的车,就是大少爷也给他一份薄面,当年的二少还开口闭口笑嘻嘻地叫他“叔”,这个认回来才三四年的娘比算什么东西!
是的,骆文俊因为长相和身高,很是给周围人带去了一些谈资,不是说他娘兮兮就是说他长得一副小家子气,和当年从情妇转正的继室一样,是个狐媚胚子。
长相也就算了,身高永远是骆文俊心中的痛。
听到司机低声骂了句“娘炮”,骆文俊几乎要吼回去,幸好意识到这里是在街上,虽然这条街上此刻没什么人和车辆,路灯也有些黑,但他依然往巷子里走了走,想要掩盖自己此刻扭曲的表情。
今天对骆文俊来说,简直糟糕透了。
想见的人没见到,还被列为拒绝往来户,反而让骆文承在他面前出尽了风光,而自己沦为笑柄。
奇耻大辱!
远处,一辆的士远远停下,一个人从车上下来,等的士开走了,悄无声息地往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