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余生付款 (晏昕空)

　　对于骆辉而言章迟的性格其实真的蛮和平，此次出差一趟交了这么个朋友算是幸事。
　　洗完澡上了床，微信那边还是不见动静。骆辉看着手机，最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学弟，中午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久时间不见屈宁的回复，骆辉有些担心。
　　过了十多分钟，短信声惊动了闭目安神的骆辉。
　　虽然喝了不少酒，但骆辉的酒量还不错，至少现下还没到昏昏欲睡的地步。
　　[学长，我有一个特别严肃的问题，想听听你的想法。]
　　[什么？]
　　单纯的文字让骆辉意识到屈宁是真遇上烦恼的事了。
　　骆辉看着微信窗口上方不断提示的“正在输入”，十五分钟后还是不见发送过来。这小子，真的是想让他睡着吗？有些困起来的骆辉正打算拨号打过去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动，彻底赶走了骆辉的瞌睡虫。
　　“屈宁？”
　　“学长，刚才我打了很多字，但不管怎么写都觉得表达不清楚，所以想着打电话来了，没打扰你吧？”屈宁声音有些颤抖，可以感受到言语中隐含的彷徨。
　　听到屈宁的声音，先前升起的担忧瞬间扩大，骆辉放柔了音调，尽量用温柔安抚道：“从中午你就失踪没音讯，我本来就很担心。刚才正想打电话给你，正巧你就打过来了。是发生了什么烦恼的事吗？”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许久，仿佛很难开口。骆辉从近在耳边的呼吸声感受到屈宁的犹豫。他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守在另一边。
　　“我……”终于屈宁那边有了动静，年轻人的嗓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暗哑，惶恐在里面显露无疑。“我被好朋友告白了……”
　　骆辉惊讶地想到了那个代表震惊的颜文字。
　　“然后呢？”
　　屈宁粗粗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他中午突然对我告白了。我当时整个人都卧槽了……你说本来好端端的兄弟，怎么就突然对我说……对我说喜欢。虽然我本身也混各种动漫圈，对基腐这种东西接受度很高，平时也会和一些网上朋友假装秀恩爱给腐女看，可从没想到自己会真的碰上被兄弟表白啊！我真的想都没想过啊啊啊啊！”
　　“伐急，伐急，哦里扣以没没刚（不急，我们可以慢慢说）。”为了安抚屈宁那边较为不安的情绪，骆辉百年难得一见的说了一句K市话。
　　熟悉的腔调配上低沉缓慢的声音，并没有先前骆辉所说的违和感，反而缠绵动听。
　　可以感受到屈宁的呼吸逐渐放缓，开始冷静下来。
　　“冷静了？”
　　“嗯……”屈宁吸了一口气，先语带歉意道，“学长，又要打扰你休息时间了。”
　　“为学弟解忧，我的荣幸。”想来是感受到了骆辉那边十足的耐心，屈宁安心了很多，开始一点点讲述起了让他烦心之事的始末。
　　中午的时候，屈宁正取了手机和骆辉聊着天，本来上午因为自己的健忘而升起的烦躁在和骆辉的聊天间倒是逐渐隐去，正当屈宁将小笼包肉馅的照片发给骆辉时，他的上方忽然出现了一个阴影。
　　屈宁抬头发现是恒宇，笑了：“怎么过来了？你昨天可说是和同学在外面吃。”
　　“屈宁，我有话想和你说。”恒宇神情认真严肃，屈宁面对这样的表情收起了脸上灿烂的微笑。
　　“什么？坐下来说呗。”微信的提示音夺走了屈宁一部分注意力，屈宁低头看了眼来自骆辉的消息：[肉也比以前少了～(￣▽￣～)~]
　　下拉的嘴角因为这条微信又挑了起来，看在恒宇眼中格外的刺眼。就在屈宁回复了一个表情后，恒宇一把抢过了屈宁的手机。
　　屈宁愣了愣，对恒宇莫名其妙的行为表示不解，些微的恼怒也从眼神中泄露出来，因在公共场所而将声音压低了：“捏做啥呢（你做什么呢）？！”一着急用的K市话，连威慑力都少了几分。
　　“哦有诶胡特捏刚（我有话和你说），被哦滴森冈啊扣以（给我点时间可以吗）？”恒宇微露焦急，屈宁直觉恒宇要对他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屈宁和恒宇从大学开始就成为了好朋友，对于友人的一根筋，他非常清楚。想来这次要说的话有些重要，否则不会做出抢手机这种无理而幼稚的举动。
　　屈宁叹了口气，伸出手：“你先把手机给我。”
　　眼神对视几秒，恒宇示弱了。将手机递给屈宁，他迅速地回了一条：[学长等等再聊我有点事！【再见】]放入口袋中时，微信提示接收到回复，屈宁也没再看。
　　“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恒宇，这次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事，哦要捏吼库（我要你好看）。”
　　“……”恒宇默默地走在屈宁前头，似乎并未听到屈宁的警告。
　　屈宁这下总算意识到恒宇的不对劲。他回想了一下从恒宇出现后，和平时相差甚多的表现，眼神中的慌张也是骗不了人的。屈宁的眉头越皱越紧，便听到恒宇说：“我们去操场旁边的凉亭坐坐吧。”
　　“嗯。”
　　天气仿佛也因为彼此的心情而染上了阴云，即将要下雨的征兆让一些人早早离开了凉亭，天意般，给屈宁和恒宇留下了足够的交谈空间。
　　屈宁望着恒宇：“说吧。”
　　惶然、挣扎从恒宇脸上一闪而逝。在屈宁等待的眼神中，恒宇慢慢镇定下来，神情变得一丝不苟，带着壮士扼腕般的决心道：“屈宁，我喜欢你。……不是兄弟间的那种喜欢，而是对于心爱之人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
　　屈宁从听到恒宇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脑袋里那根弦就绷紧了，随后在那几句话间彻底断裂。他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站立的友人，天空如他弥漫上乌云的心情般伴随着雨滴落下。
　　“你说什……”屈宁的反问在恒宇等待审判似地眼神下逐渐消失了音节。他本来站得笔挺的身体一屁股坐到了亭子地石凳上，狠狠地挠了挠头发，“让我先冷静一下。”
　　生怕屈宁无法接受爆发那种网上看过无数次的绝交发展，恒宇刚才说话时一直握紧了拳头，这时才发现指甲掐得掌心疼痛异常。意料之外的，屈宁的那句话瞬间将压在亚在恒宇心上前进中的石头搬开了。
　　怕惊呆屈宁的思绪，恒宇连应答声都轻如羽毛。
　　长时间的安静让屈宁开始回忆一直以来关于他和恒宇之间相处的细节。
　　平时恒宇对他确实很有耐心，甚至可以说过分的温柔，当年的时候屈宁还对此发表过意见，觉得自己被像个女的一样呵护，有点恶心，可恒宇却说不管对哪个人，只要是他认定的兄弟他都会这样好，当时屈宁被说服了，但还是希望恒宇能够注意下不要那么夸张。然而只要是屈宁的选课，恒宇也尽量会选择陪着他一起。
　　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这是兄弟间的友谊，却不想……真是应了那句“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上我”——当然恒宇应该没想的……这种否定连屈宁自己都没底气了。
　　怪不得，先前恒宇说不敢表白。
　　原来是因为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而自己所说的鼓励之词，根本是在鼓励恒宇对自己表白啊！特么的！难怪恒宇不敢说了到底喜欢的是谁了，这要是发生在屈宁自己身上，他能说出来喜欢的是自己的兄弟吗？绝对不可能！
　　缠绕于两人之间的寂静犹如将凉亭外的瓢泼大雨完全隔绝，恒宇不安地走来走去，但眼神一直注视在屈宁身上。
　　缓缓一口气从屈宁口中吐出，他抬头看向了恒宇，恒宇也停下了脚步，站定，他与恒宇相对而坐，挺直了背脊。
　　“恒宇，对不起。”恒宇漆黑眼瞳里苦涩一刹那仿佛即将溢出，但屈宁还是打算将话说清楚，“刚才我想了一下。排除现实不是二次元的世界，以及你我都是男人的因素，我也并不喜欢你。兄弟间的友谊，我并不能转换成那种喜欢。所以……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但如果你觉得以后没法再继续相处下去，我也……”
　　平时一贯有些闹腾的屈宁难得语速极慢的，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经过刚才深思熟虑的话。
　　屈宁是真的想了很多，聊天时恒宇每每谈及暗恋之人的苦恼与痛苦让他没法用一句“你可能只是一时冲动”来说服对方，那是真实的爱恋，可是他真的无法将之成为现实。曾经从自己口中说出的鼓励，此刻想来充满了讽刺。
　　“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恒宇从头到尾都默默无语，只是凝视着屈宁，眼中的迷茫和脆弱不堪一击。
　　“我知道了。”嘶哑的嗓音震动着屈宁的耳膜。“等雨小点再走吧……”
　　“……嗯。”屈宁虽然在极力的保持冷静，可被好兄弟表白这种心情依然徘徊在心里翻江倒海。
　　两人在凉亭等了半小时，雨总算小了点后，屈宁便先走了。遭遇这种事，下午那还能专心上课，更何况选了一个科目的恒宇就在身后坐着，屈宁可以时刻感受到来自对方的目光。等到即将下课的时候，微信收到了恒宇的消息：[屈宁，我……还是不想放弃……]
　　卧槽……看到这条消息，屈宁的心再次受到暴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