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余生付款 (晏昕空)

　　屈宁将手机递给骆辉：“学长，说是让你接电话。”
　　骆辉点了点头，虽然屈宁并没有表现出十足的担忧，但还是能从眼神中感受到，他对屈宁笑了笑，接过电话：“喂，肖学长。我可以开扩音吗？”骆辉依然是有礼的，有礼中是任谁都感受得到的疏离。
　　“还真是熟悉的称呼。”听到肖郑奕的声音，让骆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回到了大学里，然而比曾经更成熟的嗓音提醒了他已过去的时光。
　　但现在并不是回忆的时候，况且骆辉早已不觉得过去有多珍贵。随之而来的嘲讽更是让骆辉认清这个人还真是不管多少年都没变。
　　“这种称呼倒是让我想起了那之后我胃里翻江倒海的心情，其实我连听到你的声音都觉得……难以忍受。”
　　肖郑奕说得随意而轻巧，仿佛只是在和一个多年未见的同学聊天罢了，但每一个字都微笑着手持尖刀想要在骆辉心上刻下疼痛的伤痕。
　　屈宁气愤地想要想说什么，骆辉一发现屈宁情绪的波动便比了个“嘘”，阻止了他想要据理力争的行为。
　　屈晋没想到在他面前一向亲和的好友，会说出这种，没有拐弯抹角，没有润色，最直接的伤人的话。他转过头，看向面对手机依旧处之泰然的骆辉。
　　骆辉将手机放在桌上，他拿起刚才被三人忽略的花茶，边动作舒缓地倒上两杯，纷纷推给屈宁、屈晋，边说：“很抱歉。肖学长，此次我打电话给你只是想对你说，那时候我对你的说的话让你觉得恶心的话，那是我的过失。我当时确实只是考虑了自己的心情，我为我的自私道歉。”说完，他喝了一口刚给自己倒上花茶。
　　这些话都是当时还未听到那些流言时他所想的。
　　虽然骆辉只是在阐述自己的想法，可是屈宁只为他不值，他很想对肖郑奕大喊——学长你只是告诉你他你的心情罢了，就算你不接受，也用不着传播那样有违事实的话！让学长的名声受损是一回事，甚至还得了抑郁症！——可最终，这些话还是憋回了肚子里。
　　“但是，”骆辉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强硬，“你为什么要在社团内散布不实的谣言，散布那些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
　　“呵呵。”肖郑奕冷声一笑，吸烟、吐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原先温和的嗓音附上一层冰，“当初你说出那种话，就应该设想过被拒绝而在K打传播开来的结果。不实？子虚乌有？有谁可以证明？我说这些就是事实，有谁会不相信。那时候社团内所有人都站在我这边，校内领导也站在我这边。而你，一个恶心的同性恋，被排挤、被孤立，那不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吗？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屈宁再也忍受不住想要抢过手机，伸手之际，被骆辉拦了下来，他摇了摇头，示意屈宁冷静。屈宁急促地呼吸着，仿佛正被侮辱的是他一般。
　　屈晋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倒是挺想让屈宁爆发的……这样的话肖郑奕会对骆辉吐出些更恶毒的话。屈晋确实从未见过肖郑奕如此冷言冷语的一面，可这些话却也是他当时听闻骆辉之事的时候，想到过的。可是现在，仔细听肖郑奕的话，屈晋从中听出了几分之前没有意识到的言外之意。
　　骆辉喝了一口花茶，他的反应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像是他早就知道肖郑奕会这样说。
　　“你说得对，从头到尾，我根本无法辩解。即便解释一千次，一万次，他们也是不信的。”那时也算是帮骆辉提前认清了所谓的人情世故，推翻了曾经认为的那些友谊。“但不管再如何添油加醋，我当时也仅仅对你表白罢了，并没有对你做任何其他的事。”
　　肖郑奕那边安静了片刻，骆辉等人也没人再出声只是等待着。
　　“是又怎么样呢，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嗯？……骆辉，你说这些话是想干什么？”肖郑奕似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屈晋？！”
　　“老肖……”
　　屈晋叹了口气，刚想拿起桌上的手机，愤怒值爆表的屈宁一把夺过，对电话那头的人冷声道：“肖郑奕学长，你说的这些话对于我和骆辉学长意义非常大。就这样。”说完，屈宁将手机塞回屈晋手里，看向他，“哥，我真的想和学长一起。”
　　屈晋脑袋瓜剧痛，他和电话那里大概已经理清了来龙去脉的肖郑奕仓促的道了别，没有再强调他是否会阻止，只是反问道：“……爸妈那边呢？”
　　屈宁一颤，眼睛有些发红。
　　“我会去说的。”骆辉出声，“但是，屈宁，再等等吧。明年过了春节，如果你还是这个想法……”
　　屈宁觉得很委屈，他努力踏出这一步，骆辉的这句话仿佛是将他这一步抹杀了一般，但是他的理性又在告诉他，骆辉的想法无可厚非。所以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凝视着骆辉。
　　骆辉微微一笑，笑容中除了安抚之外还有笃定：“我当然相信你。但是，很多东西确实都需要时间来考验……”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像是否定了屈宁所做的努力，可是他必须要说清楚，他相信屈宁也是明白的。
　　不管之前还是现在，他都相信，也愿意相信屈宁是真心想和他一起，是经过认真思考后的结论。但是二十三的年轻人，认真的决定是否会随着时间的冷却……这一点所有人都不知道是否会有所改变。

　　☆、感情

　　【兄弟对话都是用的K市方言，但不用音译了，大家自行脑补吧。解释下，“小畜生”虽然是骂人的话，但兄弟两人间，屈晋是用无奈的口吻骂了发泄的，并不是真的那种吵架的贬义词。】
　　骆辉与屈宁兄弟二人分别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屈宁虽然依依不舍，可是也知道他哥哥在，他也只能表现的潇洒一点，要是再矫情起来，或许只会让屈晋不耐烦。
　　毕竟现在已经走到了这条路，屈晋光是两步相帮这一点就让屈宁感激不已了。所以离别的时候，他也只是与骆辉相视一笑，这一笑中是两人明了的情感流动。
　　骆辉上车，开着而走，兄弟二人肩并着肩，转身离去。冷风呼啸着，屈宁从家里出来时冰冷的心此时已被一点点焐热。屈宁知道自己这次的举动让屈晋非常受伤，甚至以后将要面对父母……可他这次，仅仅想遵从内心而已。
　　除了风声，无形的沉默如同有形的重量压在肩头，眼看着屈晋默默陪着他走到了小区门口，屈宁张了张嘴，屈晋首先开了口：“小宁，今晚我回家和你睡，我们也很久没有好好说说真心话了。”
　　屈宁怔了怔：“嫂子那边？”
　　“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微信告诉她了。”
　　“……哥，谢谢你。”
　　“真要谢我的话，”屈晋呼出一口气，他看着升腾而起白气消失于空气中，叹息道，“我倒宁愿你只是叛逆期延后发作了。”
　　如果说屈晋之前还有极大愤怒的话，乃至想要像小时候屈宁做错事狠狠打他几屁股的话，到了现在，他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
　　作为除了父母之外最理解屈宁的亲哥哥，屈晋哪可能还用这是屈宁的一时冲动这种想法说服自己。
　　事到如今，他最希望的还是过段时间，屈宁真的可以想明白……而不是越陷越深。如此想着，屈晋反而有些迷茫，他都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到底……正不正确了。
　　“哥！”背上突然压上两只手，沉重的分量压制而来，反射性的，屈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反手抓住了调到他背上人的双腿。要不是屈晋平时注重健身，屈宁这一次突袭的结果肯定是狗啃泥。
　　“你这小畜生，想干嘛呢？！”屈晋转头怒骂道。
　　屈宁呲牙一笑：“忽然觉得很久没有这么撒娇过了。”
　　在路灯的映照下，望向屈晋的那双眼睛中的阴霾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明亮如初。
　　屈晋重重地叹了口气，癫了颠背上的人，迈开步子：“……恃宠而骄。”说完假装狠辣地拍了拍屈宁的屁股。这分量还是加上了厚实的衣服……果然是瘦了不少。
　　屈宁箍着屈晋的脖子，嘿嘿傻笑着：“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知道我好，那怎么没见你体谅我呢。”
　　“……学长也很好。”
　　“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这么认定他。”屈晋决定还是说出最本质的原因，“小宁，想想人家是企业精英，你呢？人家看上你，除了一时的新鲜感，我真的想不出其他。别怪哥的这些话残忍……哥是为你好。”
　　屈家所在的楼层在小区里面，往往要走个五分钟。
　　屈晋背着个人，虽然身体素质过硬，但两个人都着装臃肿，速度更快不起来，他慢慢走着，除此之外更是想利用这个时间和屈宁说清一些话。
　　“嗯……我也有想过的……”屈宁缩了缩鼻子，鼻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他满不在乎地嘀咕，“好像有点感冒了。”
　　“回去泡板蓝根。”
　　“嗯。”屈宁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清亮的声音带着点仿佛不属于他的沉重，“但我想相信，学长是认真的。”
　　“……随便你了。”